天下有至乐无有哉?有可以活身者无有哉?今奚为奚据?奚避奚处?奚就奚去?奚乐奚恶?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贵、寿、善也;所乐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也;所下者,贫贱、夭恶也;所苦
清代长篇章回体小说
长篇章回体小说是清代创作最繁荣、取得成就最高的小说类型,名篇佳作层出不穷。其中,《儒林外史》的问世,标志着中国小说史上开始
2024-09-29
天下有至乐无有哉?有可以活身者无有哉?今奚为奚据?奚避奚处?奚就奚去?奚乐奚恶?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贵、寿、善也;所乐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也;所下者,贫贱、夭恶也;所苦
天下有至乐无有哉?有可以活身者无有哉?今奚为奚据?奚避奚处?奚就奚去?奚乐奚恶?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贵、寿、善也;所乐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也;所下者,贫贱、夭恶也;所苦者,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味,形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声。若不得者,则大忧以惧,其为形也亦愚哉!夫富者,苦身疾作,多积财而不得尽用,其为形也亦外矣。夫贵者,夜以继日,思虑善否,其为形也亦疏矣。人之生也,与忧俱生,寿者惽惽,久忧不死,何苦也!其为形也亦远矣。烈士为天下见善矣,未足以活身。吾未知善之诚善邪,诚不善邪?若以为善矣,不足活身;以为不善矣,足以活人。故曰:“忠谏不听,蹲循勿争。”故夫子胥争之,以残其形;不争,名亦不成。诚有善无有哉?今俗之所为与其所乐,吾又未知乐之果乐邪,果不乐邪?吾观夫俗之所乐,举群趣者,誙誙然如将不得已,而皆曰乐者,吾未之乐也,亦未之不乐也。果有乐无有哉?吾以无为诚乐矣,又俗之所大苦也。故曰:“至乐无乐,至誉无誉。”天下是非果未可定也。虽然,无为可以定是非。至乐活身,唯无为几存。请尝试言之: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故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芒乎芴乎,而无从出乎!芴乎芒乎,而无有象乎!万物职职,皆从无为殖。故曰:“天地无为也而无不为也。”人也孰能得无为哉!
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
支离叔与滑介叔观于冥伯之丘,昆仑之虚,黄帝之所休。俄而柳生其左肘,其意蹶蹶然恶之。支离叔曰:“子恶之乎?”滑介叔曰:“亡,予何恶!生者,假借也;假之而生生者,尘垢也。死生为昼夜。且吾与子观化而化及我,我又何恶焉!”
庄子之楚,见空髑髅,髐然有形,撽以马捶,因而问之,曰:“夫子贪生失理而为此乎?将子有亡国之事,斧钺之诛而为此乎?将子有不善之行,愧遗父母妻子之丑而为此乎?将子有冻馁之患而为此乎?将子之春秋故及此乎?”于是语卒,援髑髅,枕而卧。夜半,髑髅见梦曰:“子之谈者似辩士。视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则无此矣。子欲闻死之说乎〔51〕?”庄子曰:“然。”髑髅曰:“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52〕,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庄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复生子形〔53〕,为子骨肉肌肤〔54〕,反子父母〔55〕、妻子、闾里〔56〕、知识〔57〕,子欲之乎?”髑髅深矉蹙頞曰〔58〕:“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
颜渊东之齐,孔子有忧色,子贡下席而问曰〔59〕:“小子敢问:回东之齐,夫子有忧色,何邪?”孔子曰:“善哉汝问!昔者管子有言,丘甚善之〔60〕,曰:‘褚小者不可以怀大〔61〕,绠短者不可以汲深〔62〕。’夫若是者,以为命有所成而形有所适也,夫不可损益。吾恐回与齐侯言尧〔63〕、舜、黄帝之道,而重以燧人、神农之言〔64〕。彼将内求于己而不得〔65〕,不得则惑,人惑则死〔66〕。且女独不闻邪?昔者海鸟止于鲁郊〔67〕,鲁侯御而觞之于庙〔68〕,奏《九韶》以为乐〔69〕,具太牢以为膳〔70〕。鸟乃眩视忧悲〔71〕,不敢食一脔〔72〕,不敢饮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己养养鸟也〔73〕,非以鸟养养鸟也。夫以鸟养养鸟者,宜栖之深林,游之坛陆〔74〕,浮之江湖,食之〔75〕,随行列而止〔76〕,委虵而处〔77〕。彼唯人言之恶闻〔78〕,奚以夫为乎〔79〕!《咸池》〔80〕、《九韶》之乐,张之洞庭之野,鸟闻之而飞,兽闻之而走,鱼闻之而下入,人卒闻之〔81〕,相与还而观之〔82〕。鱼处水而生,人处水而死,彼必相与异〔83〕,其好恶故异也。故先圣不一其能,不同其事。名止于实〔84〕,义设于适,是之谓条达而福持〔85〕。”
列子行,食于道从〔86〕,见百岁髑髅〔87〕,攓蓬而指之曰〔88〕:“唯予与汝知而未尝死〔89〕,未尝生也。若果养乎〔90〕?予果欢乎?”种有幾〔91〕,得水则为〔92〕,得水土之际则为蛙鼃之衣〔93〕,生于陵屯则为陵舃〔94〕,陵舃得郁栖则为乌足〔95〕。乌足之根为蛴螬〔96〕,其叶为胡蝶。胡蝶胥也化而为虫〔97〕,生于灶下,其状若脱〔98〕,其名为鸲掇〔99〕。鸲掇千日为鸟,其名为乾馀骨〔100〕。乾馀骨之沫为斯弥〔101〕。斯弥为食醯〔102〕。颐辂生乎食醯〔103〕,黄軦生乎九猷〔104〕,瞀芮生乎腐蠸〔105〕,羊奚比乎不箰〔106〕。久竹生青宁〔107〕,青宁生程〔108〕,程生马,马生人,人又反入于机〔109〕。万物皆出于机,皆入于机。
〔注释〕 至乐:最大的快乐。活身:养活自然性命。善:指善名令誉。夭:夭折。恶:恶名。形:谓身体。为形:保养形骸。疾作:勤苦劳作。外:谓养形方法的拙劣。善:指仕途亨通。否(pǐ匹):六十四卦之一,谓“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此指仕途穷厄不通。惽惽(hūn昏):通“惛惛”,糊涂昏愦的样子。诚:诚然,真的。活人:救活他人。蹲循:通“逡巡”,谓退却不争。以残其形:谓伍子胥被吴王赐死,并裹以皮囊而投于江中。趣:通“趋”,趋竞。(kēng坑):形容世俗争奔求乐的样子。几:近。象:形迹。职职:繁多的样子。殖:生长,繁殖。人:世俗之人。箕踞:两脚伸直岔开而坐,形似簸箕,是一种傲慢的行为。此处表示一种不拘礼节的态度。鼓盆:叩击瓦缶。盆,瓦缶,是一种瓦质乐器。人:指庄子妻。长子:生育子女。老:白头偕老。身死:谓老妻一旦身死。概:通“慨”,感触于心。非徒:不只,不仅。形:形体。气:指一种构成形体的元素。芒芴:恍恍惚惚的样子。人:指其妻。偃然:仰卧的样子。巨室:谓天地之间。噭噭(jiào叫):悲哭声。命:天命。支离叔、滑介叔:皆为虚构的人物,含有忘形去智之意。冥伯之丘:虚构的丘名。昆仑:虚构的地名。虚:谓虚无之所。休:休息。柳:同“瘤”。其:指滑介叔。蹶蹶:惊动不安的样子。恶:厌恶。亡(wú无):否。观化:观察天地万物的变化。之:前往。髑髅(dúlóu独楼):死人的头骨。(xiāo销)然:空枯的样子。撽(qiào窍):谓旁击头部。捶:同“箠”,鞭子。将:还是。钺:与斧相似,长柄。馁:饥饿。春秋:指年纪。援:拉过来。见:通“现”。〔51〕说:论说。〔52〕从然:从容自得的样子。〔53〕司命:掌管生命之神。〔54〕为:重新造出。〔55〕反:归还,恢复。〔56〕闾里:指曾聚居于一处的宗族或邻里。〔57〕知识:指曾交游相识的朋友。〔58〕矉:通“颦”,皱眉头。蹙頞(cùè促遏):紧缩前额,表示愁苦。蹙,皱,收缩。頞,前额。〔59〕下席:离开席位。〔60〕善:赞许。〔61〕褚(zhǔ主):装衣之袋。怀大:包藏大物。〔62〕绠(gěng梗):汲水用的绳索。汲深:汲取深井之水。〔63〕与:向。〔64〕重:再加上。〔65〕彼:指齐侯。〔66〕人:指齐侯。死:谓齐侯将以死罪惩处颜渊。〔67〕海鸟:指爰居。止:栖息。〔68〕御:迎。觞(shāng商):酒杯。此处作动词,以酒招待。〔69〕九韶:传说中的舜乐名。因其乐共九章,故名。〔70〕太牢:古代帝王、诸侯祭祀时,牛、羊、豕都具备的称为“太牢”。〔71〕眩视:眼花。〔72〕脔(luán峦):切成块的肉。〔73〕己养:指养人的方法。〔74〕坛陆:水中沙洲。〔75〕:通“鳅”,泥鳅。(tiáo条):即“儵”,亦作“鯈”,白条鱼。〔76〕行列:鸟群的行列。〔77〕委虵:从容自得的样子。虵,通“蛇”。〔78〕彼:指海鸟。〔79〕夫:那,指《九韶》之乐。(náo挠):喧闹嘈杂声。〔80〕咸池:乐曲名。〔81〕人卒:众人。〔82〕还:通“环”,环绕。〔83〕彼:指鱼与人。〔84〕止:定立。〔85〕条达:条理通达。福持:福份常驻不离。〔86〕道从:路旁。〔87〕百岁:极言年代很久。〔88〕攓(qiān千):拔开。蓬:蓬草。〔89〕而:尔,你。指髑髅。〔90〕若:你。养:通“恙”,忧悲。〔91〕种:种类。幾:细微,隐微。〔92〕(jì继):即续断,二年生或多年生草本,产于华北、华东各省。〔93〕鼃(bīn宾)之衣:即青苔。〔94〕陵屯:指高旱之地。陵舃(xì细):车前草。〔95〕郁栖:粪壤。乌足:草名,未详。〔96〕蛴螬(qícáo齐曹):金龟子的幼虫,体白色,常弯成马蹄形,以植物的根、茎为食,是地下害虫。〔97〕胥也:须臾,不久。〔98〕脱:通“蜕”,谓好像刚蜕化了的皮壳似的。〔99〕鸲(qú衢)掇:虫名,未详。〔100〕乾馀骨:鸟名,即山鹊。〔101〕沫:口中黏液。斯弥:虫名,或称为米虫。〔102〕食醯(xī西):即醯鸡,生于酒醋中。〔103〕颐辂(lù路):虫名,即蜉蝣。〔104〕黄軦(kuàng况)、九猷(yóu犹):皆虫名,未详。〔105〕瞀芮(màoruì冒锐):蚊子。蠸(quán权):瓜类害虫,亦称黄守瓜。〔106〕羊奚:草名。比:结合。不箰:久不生笋的老竹。箰,通“笋”。〔107〕久竹:老竹。青宁:虫名。〔108〕程:豹子。〔109〕又:当为“久”字之误。机:自然。
〔鉴赏〕 “壑舟无须臾,引我不得住。前途当几许,未知止泊处。”(陶渊明《杂诗》)
人生仿佛一场神秘的漂泊之旅,没有谁能挽住岁月的流逝,也没有谁能预测前方将要遭遇的会是美景抑或礁石,更没有谁能知晓生命的小舟会在哪一天忽然停驻,不再向前。草必枯干,花必凋残,所有生命体在有限的年华里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它们具有同样的终点:死亡。对于死亡的无知与猜测渐渐化作迷惘与恐惧的迷雾,笼罩着人类,每一个人都竭尽全力寻找一些脆弱而短暂的理由,来维系自己对于生命的信仰。死亡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太阳,发出刺目而不可直视的光芒,它凭藉自身不可抵御的强大力量,将永恒留在身后的阴影里,却把时间的馀屑抛在了人间。它给人类带来了无尽的忧伤与焦虑,迫使人们将有限的时光投入到一场旷日持久而又飘忽即逝的争斗中去:嫦娥奔月,始皇寻药,汉武帝起章台铸铜人,祈求灵霄之露……千秋万代过去了,人间动用了一切的想象与努力,企图突破生死大限,却无一例外地以失败告终。死亡,使一切的“有”变作了“无”,使一切的“可能”变作了“不可能”,它成了所有人共同的天敌。除非是彻底的厌世与痛苦的绝望来逼迫,否则任何人都不会主动上前亲近死亡的门槛。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人人都拼命抓住短暂有限的现世生活的世界里,在这样一个人人都以“富、贵、寿、善”为重,以“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为乐的世界里,偏偏还有一个庄子,凭着他谬悠荒唐横无际涯的言说,否定世俗之乐,独立于生死边界之上,“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天下》)。如果说在《大宗师》篇庄子勘破生死,悟得了“死生存亡之一体”的道理,那么这篇《至乐》,则更是他出生入死,寻得天地化机的要文。
举世梦梦,皆以善养形骸者为乐。“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汉乐府《善哉行》)这是寻常人真实的情感,既然百年之后全归乌有,何不用喜怒哀乐锁住贴身的每一个日子,至少这样挽留下来的会是属于自己的人生。无常的战乱和险恶莫测的世情让一切变得不再可信,还不如鼓瑟吹笙,煮酒弄花,哪怕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也比一无所有的虚空来得实在。但庄子却不以为是:“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故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在庄子眼中,这样天宽地广可以容纳千变万化的“无为”,才是“至乐”的唯一前提。生命本身尚且如同一阵云烟,那些附着于生命之上的荣辱得失、是非成败,又怎能不是浮光掠影呢?
也许庄子的哲学对寻常人而言是太过于广大,又太过于玄妙神秘,所以连同他所经历的人生也都被附丽上一层诡异奇特的光彩。相伴一生的发妻亡故了,庄子鼓盆而歌,流传到后世,便成了无情负义的典范。其实情若能忘,又何必歌?庄子未尝没有“嗷嗷然随而哭之”,只是他更在痛失至亲之后体验出人生的飘忽与脆弱。从无到元气,从元气到形体,从形体到生命,又从生命复归于无,万事万物,尘埃落定。“夫至人以生死为往来,故生不喜其成,而死不哀其毁。”(王雱《南华真经新传》)生死之变,展开到亘古无穷的天地之间,不过就像四季的辗转更替。存世的岁月转瞬即逝,每个人都只是过客,匆匆一别,不知所往。滑介叔左肘长瘤而不忧不惧,正是源于他悟得生命如寄,外物如尘,这形体上派生的瘤只不过是“化”的一部分,是天地运行的一种自然显现罢了,真可谓深入妙谛。
更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庄子竟然在前往楚国的途中和髑髅交起了朋友,而且同入一梦中,相谈甚欢。好文字总是这样,能以人人意中所有,写人人笔下所无。庄子向髑髅连发五问,错落有致,层层剥去世情表象,说尽人间忧患负累;反过来髑髅又还他以一番“死之说”,万事皆空,四时全无,“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自古至今,从来只有生者畏死,鲜闻有如此篇中死者惧生之说,想来白杨青枫之侧,生人无端忧戚死者,却未必知晓死者更不屑于世间逐逐营营作茧自缚的生活。死后天地,一切虚空粉碎,再无他物可为负累牵挂,最是自在逍遥,髑髅怎会再留恋人间竭尽全力亦难求难保的有限之乐?生者自以形骸享受为乐,殊不知其实为“拘身之桎梏,腐肠之毒药,伐性之斧斤”。(宣颖《南华经解》)一念为“生”所累,就是放弃了真正永无穷尽的“至乐”。古希腊神话中的精灵也曾经说:“可怜的浮生呵,无常与苦难之子,你为什么逼我说出你最好不要听到的话呢?那最好的东西是你根本得不到的,这就是不要降生,不要存在,成为虚无。不过对于你还有次好的东西——立即就死。”倒称得上与髑髅,更准确的说是与庄子志同道合。与其让孤独无依的生命小舟在喧嚣翻腾的大海上茫然无从地飘荡流离,还不如“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齐物论》),回到庄子的“无何有之乡”。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闻一多也一直将庄子这种关于无为无有的思想称作“客中思家的哀呼”,他说:“纵使故乡是在时间以前、空间以外的一个缥缈极了的‘无何有之乡’,谁能不追忆、不怅望?何况羁旅中的生活又是那般龌龊、偪仄、孤凄、烦闷?”(《庄子》)鲁迅、郭沫若则分别在《故事新编·起死》和《漆园吏游梁》中借用庄子与髑髅的原型以充实自己的文学作品。庄子外死生、鄙俗乐的人生态度也深刻影响了汉魏六朝乃至后世的诸多有识之士,刘向《说苑·指武》即言:“忘其身故必死。必死不如乐死,乐死不如甘死,甘死不如义死,义死不如视死如归。”真正的视死如归,并非是一味地厌生乐死,而是以平和的心态去顺从自然的运化流变。
可惜再真切的话语也未必能打动所有人,世界还是照着有为之士们的设想在不断更新与发展,有时甚至到了失控与混乱的地步。人们常常将自己的心态想法强加于外界,多少纷争由此而起。文中,孔子担忧颜回“与齐侯言尧、舜、黄帝之道”,就讲述了一个鲁侯“以己养养鸟”的寓言故事,阐明的即是这个道理。《九韶》固然感人,太牢固然丰盛,然而换来的却是海鸟哀愁忧惧的眼神与迅即到来的死亡。翅膀的命运本来就是迎风翱翔,又有谁能强求海鸟放弃自由的灵魂来俯身屈就如梦的浮生?外界的欺骗与掠夺是伤害,但外界自以为是增加在每一个生命体上的“善意”未尝不是一种更大的束缚与伤害。庄子说:“命有所成而形有所适也,夫不可损益。”其实,万物本无所求,鱼在江湖,鸟在青天,最纯朴的本真和最简单的顺其自然,现在却成了奢侈难寻的至福。和氏怀中的灵石若是有知,断然也是不愿被琢磨成璧,而宁愿做回原来山间冥顽不化的璞石。本质是美玉与否,并不需要靠外界的任何审论判定。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人世间千回百折的雕琢,有时未必是在创造美好,相反却可能破坏了世界原来的混沌与和谐。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文末“列子语百岁髑髅”一段,联系前文,确有庄文所谓飞云断雁的离合之妙。当至圣先贤在人间已无路可走,他们也只有在荒凉的大道旁寻觅归属,化腐朽为神奇,与髑髅语重心长,做一对莫逆知己。其间的辛酸与孤傲,又有几人曾经品尝与尊重?回首来时种种,尻轮、神马,虫臂、鼠肝,一身之内,曲尽物情;乌足、蝴蝶,久竹、青宁,人与万物,辗转相生,出于机,入于机,反复始终,绵绵若存。阿拉伯诗人说过:“只有在你从沉默之河中饮水时,你才真正引吭高歌了。只有在你到达高山顶峰时,你才真正开始攀登了。只有在大地向你索取四肢时,你才真正手舞足蹈了。”(纪伯伦《论死亡》)虽然不是人人都有大鹏的勇力与气度来“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但若是有机会坐在一朵白云上俯瞰人间,相信每一个人更愿意看见的不会是那一段段冷漠死寂的人为分界与有形无形的硝烟,而应该是一片生机盎然,自在从容的乐土。死亡本身绝不会是一位救苦救难的仙子,只有我们自己的双手和心灵才能决定如何让这片渐渐丢失碎裂的大地重新恢复往日的辉煌与芬芳。附:古人鉴赏选
是篇名以《至乐》,而首论有生为累,忧苦多端,以至避处去就,罔知所择,而莫得其所以活身之计,何邪?意谓人能于忧苦中心生厌离,勇猛思复,则其乐将至矣。故凡俗之所谓乐者,未知其诚乐否邪?盖天下之事,盛则有衰,极则必变。孤臣孽子操心也危,虑患也独,故达。由是知贫贱忧戚,玉女于成,则祸福之机,常相倚伏,所以举世陷于哀乐之域而不能自出,其能安于性命之情乎?故卒之于无乐、无誉,是为至誉、至乐也已。次载鼓盆而歌,髑髅之答,皆以人所不乐为己之乐,则其乐也岂世俗所可共语哉!(宋褚伯秀《南华真经义海纂微》)
虚提“至乐”,以待下文分别。俗情如此,不过为形骸计耳。……将俗之所乐,荡漾一番揭过去。未之乐,未之不乐,言并不足经意也。转入无为方是至乐。……须知庄子说至乐无为,是天地不朽之真理,活身几存,乃对世俗之伤生者言,故下此字面耳,不是说以此长生也。看下文纯是打破生死便知。(清宣颖《南华经解》)
此篇以“至乐活身,无为几存”二句为主。惟至乐乃足活身,则俗乐之伤身可见;惟无为方是至乐,则俗乐之无所不为可知。(清刘凤苞《南华雪心编》)
自无而有者生之始,自生之死者生之终,有始即有终,有生即有死,一如四时之迭起循生而终古流行焉。参透此理,哀乐不能入乎中,觉黄门《悼亡》诸诗,犹为不达也。庄子此篇,全是知命工夫,非外生死而堕入空虚者可比。(同上)
从“观化”二字打破生死关。虚空粉碎,全是化机。以生为假借,喻意精妙绝伦。寄行天地之间,如尘垢之忽聚忽散,与野马游丝递转于风轮之内,以此形容假借,妙解入微。现在之形骸,终当还之造化,而真宰不毁,亦与之观化于无穷而已。末二句对面一照,透彻晶莹,又行文之化境也。(同上)
死则谓之悬解,而所以累生者俱空,何等逍遥摆脱!南面王不易此乐,何况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声之可有可无哉?接连五问,错落有致,死不同而累则同。白杨青枫之侧,万古同悲,然而悲其死不如悲其生。生者可悲,转觉死者可乐,不言死之乐,不足以见生之忧,毕竟生死一致,有何悲乐之不同?能自适于清虚而不为形骸所累,则至乐存焉矣。前幅层层诘问,感慨无端,如有悲风起于毫末;后幅说得生之劳转不如死之快,正为贪生者唤醒痴迷也。(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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