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臣之论①: 有态臣者,有篡臣者,有功臣者,有圣臣者。 内不足使一民,外不足使距难,百姓不亲,诸侯不信,然而巧 敏佞说,善取宠乎上,是态臣者也。上不忠乎君,下善取誉乎 民,不
清代长篇章回体小说
长篇章回体小说是清代创作最繁荣、取得成就最高的小说类型,名篇佳作层出不穷。其中,《儒林外史》的问世,标志着中国小说史上开始
2024-09-29
人臣之论①: 有态臣者,有篡臣者,有功臣者,有圣臣者。 内不足使一民,外不足使距难,百姓不亲,诸侯不信,然而巧 敏佞说,善取宠乎上,是态臣者也。上不忠乎君,下善取誉乎 民,不
人臣之论①: 有态臣者,有篡臣者,有功臣者,有圣臣者。 内不足使一民,外不足使距难,百姓不亲,诸侯不信,然而巧 敏佞说,善取宠乎上,是态臣者也。上不忠乎君,下善取誉乎 民,不恤公道通义,朋党比周,以环主图私为务②,是篡臣者 也。内足使以一民,外足使以距难③,民亲之,士信之,上忠乎 君,下爱百姓而不倦,是功臣者也。上则能尊君,下则能爱 民;政令教化,刑下如影;应卒遇变④,齐给如响;推类接誉⑤, 以待无方,曲成制象,是圣臣者也。故用圣臣者王,用功臣者 强,用篡臣者危,用态臣者亡。态臣用则必死,篡臣用则必 危,功臣用则必荣,圣臣用则必尊。故齐之苏秦⑥、楚之州 侯⑦、秦之张仪⑧,可谓态臣者也。韩之张去疾⑨、赵之奉阳⑩、 齐之孟尝,可谓篡臣也。齐之管仲、晋之咎犯(11)、楚之孙叔敖, 可谓功臣矣。殷之伊尹、周之太公,可谓圣臣矣。是人臣之 论也,吉凶贤不肖之极也,必谨志之而慎自为择取焉,足以 稽矣。
[注释] ①论:通“伦”,类别。②环:通“营”,迷惑。③距:通“拒”,抵抗。 ④卒:通“猝”,突然。⑤誉:通“与”,同类。⑥苏秦:战国时洛阳人,主张合纵抗 秦,佩六国相印。合纵失败后至齐,与齐大夫争宠,被刺杀。⑦州侯:楚襄王的佞 臣。⑧张仪:战国时魏国人,曾任秦相,主张连横,破苏秦的六国合纵。⑨张去 疾:战国时韩国之相,生平不详。⑩奉阳:即奉阳君,战国时赵肃侯的弟弟,曾任赵 相。(11)咎犯:春秋时晋国人,名狐偃,字犯,晋文公重耳的舅父,曾随重耳出亡十九 年。咎,通“舅”。
从命而利君谓之顺,从命而不利君谓之谄;逆命而利君 谓之忠,逆命而不利君谓之篡;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 否,偷合苟容,以持禄养交而已耳,谓之国贼。君有过谋过 事,将危国家、陨社稷之惧也,大臣、父兄有能进言于君,用则 可,不用则去,谓之谏;有能进言于君,用则可,不用则死,谓 之争;有能比知同力,率群臣百吏而相与强君挢君①,君虽不 安,不能不听,遂以解国之大患,除国之大害,成于尊君安国, 谓之辅;有能抗君之命,窃君之重,反君之事,以安国之危,除 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国之大利,谓之拂②。故谏、争、辅、拂之 人,社稷之臣也,国君之宝也,明君所尊厚也,而暗主惑君以 为己贼也。故明君之所赏,暗君之所罚也;暗君之所赏,明君 之所杀也。伊尹、箕子可谓谏矣,比干、子胥可谓争矣③,平原 君之于赵可谓辅矣④,信陵君之于魏可谓拂矣⑤。传曰:“从道 不从君。”此之谓也。故正义之臣设,则朝廷不颇;谏、争、辅、 拂之人信,则君过不远;爪牙之士施,则仇雠不作;边境之臣 处,则疆垂不丧⑥。故明主好同而暗主好独,明主尚贤使能而 飨其盛⑦,暗主妒贤畏能而灭其功。罚其忠,赏其贼,夫是之 谓至暗,桀纣所以灭也。
[注释] ①挢(jiǎo矫):通“矫”,纠正。②拂(bì必):通“弼”,矫正。③子 胥:姓伍,名员,字子胥,春秋时楚国人,受楚王迫害逃到吴国,为吴大夫。后苦谏吴王 夫差,反对与越国求和,被逼自杀。④平原君:即赵胜,赵惠文王之弟,三任赵相,曾 联合楚、魏抗秦救赵。⑤信陵君:即魏无忌,战国时魏安釐王的弟弟。秦攻赵时,曾 窃取兵符亲率军队破秦存赵。⑥垂:通“陲”,边疆。⑦飨(xiǎng享):享受。盛: 通“成”。
事圣君者,有听从,无谏争;事中君者,有谏争,无谄谀; 事暴君者,有补削①,无挢拂。迫胁于乱时,穷居于暴国,而无 所避之,则崇其美,扬其善,违其恶②,隐其败,言其所长,不称 其所短,以为成俗。《诗》曰:“国有大命,不可以告人,妨其躬 身。”③此之谓也。
[注释] ①削:缝。②违:通“讳”,回避。③“《诗》曰”句:引诗是逸诗,不 见今本《诗经》。
恭敬而逊,听从而敏,不敢有以私决择也,不敢有以私取 与也,以顺上为志,是事圣君之义也。忠信而不谀,谏争而不 谄,挢然刚折,端志而无倾侧之心,是案曰是,非案曰非,是事 中君之义也。调而不流,柔而不屈,宽容而不乱,晓然以至道 而无不调和也①,而能化易,时关内之②,是事暴君之义也。若 驭朴马,若养赤子,若食喂人,故因其惧也而改其过,因其忧 也而辨其故③,因其喜也而入其道,因其怒也而除其怨: 曲得 所谓焉。《书》曰:“从命而不拂,微谏而不倦,为上则明,为下 则逊。”④此之谓也。
[注释] ①然:当为衍文。②关:入。内:通“纳”。③辨:通“变”,改变。 ④“《书》曰”句:引文不见今本《尚书》,是佚文。拂,违背。
事人而不顺者,不疾者也;疾而不顺者,不敬者也;敬而 不顺者,不忠者也;忠而不顺者,无功者也;有功而不顺者,无 德者也。故无德之为道也,伤疾、堕功①、灭苦,故君子不 为也。
[注释] ①堕(huī灰):同“隳”,毁坏。
有大忠者,有次忠者,有下忠者,有国贼者。以德复君而 化之①,大忠也;以德调君而补之②,次忠也;以是谏非而怒之, 下忠也;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偷合苟容,以之持禄 养交而已耳,国贼也。若周公之于成王也,可谓大忠矣;若管 仲之于桓公,可谓次忠矣;若子胥之于夫差③,可谓下忠矣;若 曹触龙之于纣者④,可谓国贼矣。
[注释] ①复:通“覆”,覆盖,影响。②补:当为“辅”字。③夫差:春秋末 年吴国国君,后为越王勾践所灭。④曹触龙:商纣王的大臣,生平不详。
仁者必敬人。凡人非贤则案不肖也。人贤而不敬,则是 禽兽也;人不肖而不敬,则是狎虎也①。禽兽则乱,狎虎则危, 灾及其身矣。《诗》曰:“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 知其它。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②此之谓也。故仁 者必敬人。敬人有道: 贤者则贵而敬之,不肖者则畏而敬之; 贤者则亲而敬之,不肖者则疏而敬之。其敬一也,其情二也。 若夫忠信端悫而不害伤③,则无接而不然,是仁人之质也。忠 信以为质,端悫以为统,礼义以为文,伦类以为理,喘而言,臑 而动④,而一可以为法则。《诗》曰:“不僭不贼,鲜不为则。”⑤ 此之谓也。
[注释] ①狎(xiá暇):戏弄。②“《诗》曰”句:见《诗经·小雅·小旻》。暴, 空手搏斗。冯(píng平),徒步涉水。③端悫:正直诚谨。④臑:当为“蠕”字。 ⑤“《诗》曰”句:见《诗经·大雅·抑》。
恭敬,礼也;调和,乐也;谨慎,利也;斗怒,害也。故君子 安礼乐利,谨慎而无斗怒,是以百举不过也①。小人反是。
[注释] ①百举:办理各种事情。
通忠之顺,权险之平,祸乱之从声,三者非明主莫之能知 也。争然后善,戾然后功①,出死无私,致忠而公,夫是之谓通 忠之顺,信陵君似之矣。夺然后义,杀然后仁,上下易位然后 贞②,功参天地,泽被生民,夫是之谓权险之平,汤、武是也。 过而通情,和而无经,不恤是非,不论曲直,偷合苟容,迷乱狂 生,夫是之谓祸乱之从声,飞廉、恶来是也③。传曰:“斩而齐, 枉而顺,不同而一。”《诗》曰:“受小球大球,为下国缀旒。”④此 之谓也。
[注释] ①戾(lì力):违背。②贞:正。③飞廉、恶来:见《儒效》篇。 ④“《诗》曰”句:见《诗经·商颂·长发》。球,通“捄”,法度。缀旒(liú流),表率。缀, 表记。旒,旌旗下的垂饰物。
【鉴赏】 “从道不从君”,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士人喊出的最响亮的口 号之一。各国君主为了互相争霸,尽力争取名望过人的士人,借以增强自 身的政治号召力,士人的社会地位自然也由此得到提高,士阶层对自我的 肯定和独立于政治权力的自信也是此后的任何朝代所没有的。即使是入 世从政、为人臣者,也希求在依附王权和道德独立之间获得尽可能的平 衡。此篇与《君道》篇相对,尽述为臣之道,缓缓叙来,颇似夫子自道。
荀子首先按两个标准,即是否听从君主的命令、言行举止是否对君主 有利,将为人臣者分为四类:顺、谄、忠、篡。篡之极端名为“国贼”,忠之 极端名为“谏、争、辅、拂”。所谓谏、争、辅、拂,皆是“从道不从君”的典型。 而细察这两个评判标准,其中曲直又颇值得玩味。一个理想化的大臣,自 然是既有利于国家又能合乎君主的心意,但这样的人在现实中却很难找 到,君臣际遇能够如此融洽而有益于国家,也许又可以应和那句“金风玉 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鹊桥仙》)。但更多的情况,臣子常常是只有 利于国家但不合乎君主的胃口,或者时时迎合君主的心意而不利于国家。 前者虽然往往在历史上受到后人颂扬,但在其有生之年也许并不得志,实 现抱负的天地也颇为有限,甚至时时面临杀身之祸。而时常能随和君主 心意的臣子却是颇为得意的,至少在形式上如此。因为他们的所有理想 就是服侍好自己的主人,为君主的私欲时刻准备。所以,在一般状态下, 能更迅速地实现自己的心理期望,获得赏识而身处高位。
这样的分类看似清晰可辨,事实上却非常容易出现问题。首先,在生 活中我们也往往受到各种各样的约束,而由此对于同一件事的是非曲直 也会各有论断。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处于不同位置的人,看法也往往不 一样。从命与否是显见的,而是否利君却未可知,而由此臣子的谏争进言 的价值也就有待反复思量了。其次,所谓“利君”的外延也是宽泛的,在君 主的私利和公利之间,短期利益与长远利益之间如何辨别,何去何从?这 是为臣者的抉择,也是为君者体察每个臣子特点优劣,“慎自为择取”的 关键。
处于当时的严酷现实之中,荀子和大部分士人的心灵是惨怛而无奈 的。“迫胁于乱时,穷居于暴国,而无所避之”,是其现实的真实写照。每 个士人身处其中,其回答也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激进刚烈如孟子,则曰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孟子·尽心上》)。而避让 韬晦如荀子,则曰“崇其美,扬其善,违其恶,隐其败,言其所长,不称其所 短,以为成俗”,实行渐变的改革辅正,主张恭敬、调和、谨慎地侍奉君主, 而非暴力革命。也正是在荀子这里,臣的地位开始降低,在价值理想与现 实存在的矛盾中,荀子不得不放弃某些理想,以适应社会现实,开始了价 值理想工具化的历程。而后世的一些儒者也就此继续沿着荀子的思路前 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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