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本,始也。经,常也。本经造化出于道,治乱之由,得失有常,故曰本经,因以题篇。 〔要略〕《本经》者,所以明大圣之德,通维初之道,埒略衰世古今之变①,以褒先世之隆盛,而贬末世之曲政
清代长篇章回体小说
长篇章回体小说是清代创作最繁荣、取得成就最高的小说类型,名篇佳作层出不穷。其中,《儒林外史》的问世,标志着中国小说史上开始
2024-09-29
〔题解〕本,始也。经,常也。本经造化出于道,治乱之由,得失有常,故曰本经,因以题篇。 〔要略〕《本经》者,所以明大圣之德,通维初之道,埒略衰世古今之变①,以褒先世之隆盛,而贬末世之曲政
〔题解〕 本,始也。经,常也。本经造化出于道,治乱之由,得失有常,故曰“本经”,因以题篇。
〔要略〕 《本经》者,所以明大圣之德,通维初之道,埒略衰世古今之变①,以褒先世之隆盛,而贬末世之曲政也,所以使人黜耳目之聪明,精神之感动②,樽流遁之观③,节养性之和,分帝王之操,列小大之差者也。
〔一〕 太清之始也④,和顺以寂漠,质真而素朴;闲静而不躁,推移而无故⑤;在内而合乎道,出外而调于义⑥;发动而成于文,行快而便于物⑦;其言略而循理,其行侻而顺情⑧;其心愉而不伪,其事素而不饰。是以不择时日,不占卦兆,不谋所始,不议所终;安则止,激则行。通体于天地,同精于阴阳,一和于四时,明照于日月,与造化者相雌雄⑨。是以天覆以德,地载以乐⑩;四时不失其叙,风雨不降其虐;日月淑清而扬光⑪,五星循轨而不失其行。当此之时,玄元至砀而运照⑫,凤麟至,蓍龟兆,甘露下,竹实满,流黄出,而朱草生⑬,机械诈伪莫藏于心。
〔二〕 古之人,同气于天地,与一世而优游。当此之时,无庆贺之利⑭,刑罚之威,礼、义、廉、耻不设,毁、誉、仁、鄙不立⑮,而万民莫相侵欺暴虐,犹在于混冥之中。逮至衰世,人众财寡,事力劳而养不足,于是忿争生,是以贵仁。仁鄙不齐,比周朋党,设诈谞,怀机械巧故之心,而性失矣⑯,是以贵义。阴阳之情莫不有血气之感⑰,男女群居杂处而无别,是以贵礼。性命之情⑱,淫而相胁⑲,以不得已则不和,是以贵乐。是故仁、义、礼、乐者,可以救败,而非通治之至也⑳。
夫仁者,所以救争也;义者,所以救失也;礼者,所以救淫也;乐者,所以救忧也。神明定于天下而心反其初㉑,心反其初而民性善,民性善而天地阴阳从而包之㉒,则财足而人澹矣,贪鄙忿争不得生焉。由此观之,则仁义不用矣。道德定于天下而民纯朴,则目不营于色㉓,耳不淫于声;坐俳而歌谣,被发而浮游,虽有毛嫱、西施之色不知说也㉔,《掉羽》、《武象》不知乐也㉕,淫泆无别不得生焉㉖。由此观之,礼乐不用也。是故德衰然后仁生,行沮然后义立㉗,和失然后声调,礼淫然后容饰㉘。是故知神明然后知道德之不足为也㉙,知道德然后知仁义之不足行也,知仁义然后知礼乐之不足修也。今背其本而求其末,释其要而索之于详,未可与言至也㉚。
〔三〕 帝者体太一㉛,王者法阴阳㉜,霸者则四时㉝,君者用六律㉞。
秉太一者,牢笼天地㉟,弹压山川,含吐阴阳,伸曳四时㊱,纪纲八极,经纬六合㊲,覆露照导㊳,普氾无私㊴,蠉飞蠕动,莫不仰德而生。阴阳者,承天地之和,形万殊之体㊵,含气化物,以成埒类㊶;赢缩卷舒,沦于不测,终始虚满,转于无原㊷。四时者,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取予有节,出入有时;开阖张歙,不失其叙;喜怒刚柔,不离其理。六律者,生之与杀也,赏之与罚也,予之与夺也,非此无道也㊸。故谨于权衡准绳㊹,审乎轻重,足以治其境内矣。
是故体太一者,明于天地之情,通于道德之伦;聪明耀于日月,精神通于万物;动静调于阴阳,喜怒和于四时;德泽施于方外,名声传于后世。法阴阳者,德与天地参,明与日月并,精与鬼神总;戴圆履方,抱表怀绳㊺,内能治身,外能得人㊻,发号施令,天下莫不从风。则四时者,柔而不脆,刚而不鞼㊼;宽而不肆,肃而不悖㊽;优柔委从㊾,以养群类。其德含愚而容不肖,无所私爱。用六律者,伐乱禁暴,进贤而退不肖,扶拨以为正㊿,壤险以为平〔51〕,矫枉以为直,明于禁舍开闭之道〔52〕,乘时因势以服役人心也。
帝者体阴阳则侵〔53〕,王者法四时则削,霸者节六律则辱,君者失准绳则废〔54〕。故小而行大,则滔窕而不亲〔55〕;大而行小,则狭隘而不容〔56〕。贵贱不失其体〔57〕,而天下治矣。
〔四〕 凡乱之所由生者,皆在流遁。流遁之所生者五:
大构驾〔58〕,兴宫室;延楼栈道,鸡栖井干〔59〕;标枺欂栌〔60〕,以相支持;木巧之饰,盘纡刻俨〔61〕;嬴镂雕琢,诡文回波〔62〕,淌游瀷淢,菱杼紾抱〔63〕;芒繁乱泽,巧伪纷挐〔64〕,以相摧错。此遁于木也。
凿污池之深,肆畛崖之远〔65〕;来溪谷之流,饰曲岸之际;积牒旋石,以纯脩碕〔66〕;抑淢怒濑〔67〕,以扬激波;曲拂邅回,以像湡、浯〔68〕;益树莲菱,以食鳖鱼〔69〕;鸿鹄鹔鷞〔70〕,稻粱饶余;龙舟鹢首〔71〕,浮吹以娱。此遁于水也。
高筑城郭,设树险阻;崇台榭之隆,侈苑囿之大,以穷要妙之望〔72〕;魏阙之高,上际青云;大厦曾加〔73〕,拟于昆仑;修为墙垣,甬道相连〔74〕;残高增下〔75〕,积土为山;接径历远〔76〕,直道夷险;终日驰骛,而无蹪蹈之患〔77〕。此遁于土也。
大钟鼎,美重器;华虫疏镂,以相缪紾〔78〕;寝兕伏虎,蟠龙连组〔79〕;焜昱错眩〔80〕,照耀辉煌;偃蹇寥纠〔81〕,曲成文章;雕琢之饰,锻锡文铙〔82〕;乍晦乍明,抑微灭瑕〔83〕;霜文沈居,若簟籧篨,缠锦经冗,似数而疏〔84〕。此遁于金也。
煎熬焚炙,调齐和之适,以穷荆、吴甘酸之变〔85〕;焚林而猎,烧燎大木;鼓橐吹埵〔86〕,以销铜铁;靡流坚锻,无猒足目〔87〕;山无峻干,林无柘梓〔88〕;燎木以为炭,燔草而为灰;野莽白素〔89〕,不得其时;上掩天光,下殄地财〔90〕。此遁于火也。
此五者一,足以亡天下矣。
〔五〕 夫天地之生财也,本不过五〔91〕。圣人节五行,则治不荒。
〔注释〕 ① 埒略: 于省吾认为有“等差类别之义”。 ② 黜: 废除、废弃。感动: 指精神受外物刺激而动荡。 ③ 樽: 通“撙”,有节制、抑止的意思。流遁: 逸散。 ④ 始: 王念孙认为“始”当为“治”。太清之治: 指作者认定的理想社会。 ⑤ 推移: 变化。故: 常,指常规、规矩。 ⑥ 内: 心志、精神。外: 行为。义: 作“德”释。 ⑦ 发动: 原注为“发,动也。动,行也”。指行为举动。文: 文章,这里指规则或法度。快: 快捷。便: 便利。 ⑧ 侻: 简易。 ⑨ 雌雄: 原注为“雌雄犹和适也”。 ⑩ 乐: 原注为“生也”。这里是指大地承载乐土养育众生。 ⑪ 淑清: 清朗、纯净。 ⑫ 玄元: 天道。俞樾认为应作“玄光”。砀: 通“啺”(唐的异体字),大的意思。运照: 遍照、普照。 ⑬ 兆: 吉兆。甘露: 甘雨。竹实: 竹子所结的果实。古人认为竹子开花结实为吉兆。流黄: 宝玉。朱草: 一种红色的草。以上几种均为瑞应祥兆。 ⑭ 庆贺: 陈观楼认为“贺”当为“赏”,“庆赏”与下文“刑罚”相对。 ⑮ 毁誉: 景宋本作“诽誉”(何宁《淮南子集释》)。鄙: 鄙薄,与宽厚仁慈相对。 ⑯ 谞: 计谋。机械: 引申为机巧、奸诈。性失: 原注为“失其纯朴之性也”。 ⑰ 阴阳之情: 指男女情欲。血气之感: 指男女性欲冲动。 ⑱ 性命之情: 指人的性情,为喜怒哀乐之类。 ⑲ 淫: 过度、过分放纵宣泄。胁: 威胁。 ⑳ 救: 防范、制止。至: 最好、最佳。 ㉑ 神明: 指“道”。反: 返。下句“反”义同。 ㉒ 包: 融合、融会。 ㉓ 营: 迷惑。 ㉔ 毛嫱、西施: 二人为古代美女。说: 同“悦”。 ㉕ 《掉羽》、《武象》: 皆为周王朝用于祭祀、朝贺场合的乐舞名。 ㉖ 淫泆: 荒淫放荡。 ㉗ 沮: 败坏。 ㉘ 容: 指法度。饰: 整治。 ㉙ 道德: 这里应指“德”。下句“道德”也应指“德”。 ㉚ 至: 至理,这里指“道”。 ㉛ 体: 法,这里指“遵循”。太一: 《吕氏春秋·大乐》说“万物所出,主之以太一”。高诱注“太一,道也”。也有谓“太一”是天地未分之混沌元气。 ㉜ 王者: 儒家以“仁义”治天下为“王者”。 ㉝ 霸者: 与王者相对,以刑法治天下。四时: 四季。 ㉞ 六律: 下文“六律者,生之与杀也,赏之与罚也,予之与夺也”,指刑律法治,不是指音乐上的“六律”。 ㉟ 牢笼: 笼罩的意思。 ㊱ 伸曳: 调和的意思。 ㊲ 纪纲、经纬: 经纪、管理、治理的意思。 ㊳ 覆露: 覆盖滋润。照导: 昭示引导。 ㊴ 普氾: 普遍广泛。 ㊵ 形: 形成。体: 形体。 ㊶ 埒: 形界。埒类: 各种有形的物类。 ㊷ 沦: 入。无原: 无法度量、没有始终的境界或时空。 ㊸ 道: 这里指方法。 ㊹ 权衡: 指称量物体重量的器具。准绳: 准是指测量平面的水准器,绳是指测量垂直的墨线。这里的权衡准绳代指法度。 ㊺ 表、绳: 也指准则、法度。 ㊻ 外能得人: 王念孙认为应为“外得人心”。 ㊼ 鞼: 折。 ㊽ 肃: 原注为“急”。 ㊾ 从: 应作“纵”。“委纵”指宽容放纵,任物自然而然。 ㊿ 拨: 不正。 〔51〕 壤: 通“攘”,排除的意思。 〔52〕 舍: 通“赦”。 〔53〕 侵: 侵侮。原注为“为诸夏所侵凌”。 〔54〕 君者失准绳则废: 原注为“为臣所废绌,更立贤君”。 〔55〕 滔窕: 原注为“不满密也”。窕: 空隙、空疏。 〔56〕 容: 包容。 〔57〕 体: 体统。 〔58〕 驾: 通“架”。 〔59〕 延楼: 高楼。栈道: 连接楼阁、凌空架设的通道、天桥。鸡栖: 指鸡舍(见许匡一《淮南子全译》)。井干: 高楼通道上类似井边围栏的栏杆。 〔60〕 标枺: 木柱。欂栌: 斗拱。 〔61〕 盘: 盘龙。纡: 屈曲。俨: 昂首。 〔62〕 嬴镂: 精细刻镂。诡: 奇异。回波: 回旋的流水。 〔63〕 淌游: 水流动的样子。瀷淢: 水流湍急。菱杼: 菱类水草。紾抱: 通“抮抱”,扭曲缠绕的样子。 〔64〕 芒: 光。巧伪: 奇巧。挐: 纷乱。 〔65〕 污池: 蓄水深池。肆: 极。畛崖: 边界。这是说湖面边界。 〔66〕 牒: 通“叠”。积牒: 堆积。旋: 通“璇”,美玉名称。纯: 边缘。碕: 曲折的池岸、湖岸。 〔67〕 抑: 遏制。淢、濑: 均指湍急的流水。 〔68〕 拂: 逆。曲拂: 指曲折。邅回: 来回徘徊,指回旋。像: 模仿。湡、浯: 原注为:“湡,番隅。浯: 苍梧。之二国多水,江湖环之……故法而象之。” 〔69〕 树: 种。食: 饲养。 〔70〕 鸿鹄: 天鹅。鹔鷞: 雁类的一种。 〔71〕 鹢: 一种水鸟的名称。龙舟鹢首: 原注为“龙舟,大舟也,刻为龙文。鹢: 大鸟,画其像著船头,故曰鹢首”。 〔72〕 崇: 高。作动词用。台榭: 原注为“积土高丈曰台,加木曰榭也”。隆: 高。侈: 广。苑囿: 畜养禽兽的园林。有墙的叫苑,无墙的叫囿。要妙: 神奇美妙的样子。 〔73〕 曾: 通“层”。 〔74〕 甬道: 楼阁之间的通道。 〔75〕 残: 削。增: 益、填。 〔76〕 接: 疾,通“捷”。接径历远: 王念孙认为应在“直道夷险”之下。 〔77〕 蹪蹈: 应为“蹪陷”,跌落坑间、陷阱的意思。 〔78〕 华虫: 指绘有花草鸟虫的图案。缪紾: 互相缠绕纠结。 〔79〕 兕: 兽名。指雌犀牛。组: 结。 〔80〕 焜昱: 光彩明亮。 〔81〕 偃蹇: 曲折缭绕的样子。寥纠: 缠绕纠结。 〔82〕 锻锡: 冶炼家的一种常用语。指将图案铸入器具表面。文铙: 刻在铙(一种打击乐器)上的花纹。锻锡文铙: 何宁《淮南子集释》说“曰锻锡文铙,谓锻锡而铙文遂生,即言铁之含锡量不同而雕饰之色彩浅深自异”。 〔83〕 微: 孙诒让认为“微”为“釁”(简化字为“衅”),缝隙、裂纹的意思。瑕: 斑点。 〔84〕 霜文: 指器具上的纹色如霜。沈居: 指各种图纹渗入器具之中,浑然一体。沈: 通“沉”。簟: 竹席。籧篨: 比簟粗的席子。缠锦: 杨树达怀疑“锦”当作“绵”。经冗: 经线般长。数: 密。 〔85〕 以穷荆、吴甘酸之变: 原注为“荆,楚也。言二国善酸咸之和而穷尽之”。 〔86〕 橐: 风箱。埵: 指风箱与炉子相连的通风管子。 〔87〕 靡流: 熔化成液态。坚锻: 锤打坚实。猒: 通“厌”。目: 应为“日”。 〔88〕 峻干: 高大的树木。柘: 桑。柘梓: 桑梓。这里泛指各种可用木材。 〔89〕 野莽: 野草。白素: 形容白茫茫一片。 〔90〕 殄: 尽。 〔91〕 五: 指金木水火土五行。
【鉴赏】 本卷作者阐述了《淮南子》的政治哲学,认为实行道治是天下长治久安的根本,就为政者自身而言,就需要通达道体、体本抱神,以道德为准绳修养身心,革去贪欲,这样才有可能达到理想的太清之治。所以说,本卷实际上是上卷《精神训》的持守精神理论在治国原则上的体现。因为实行道治是根本,所以在作者眼里,历史上的仁义礼乐之治只是一种治标之术,“背本求末”的东西。作者再由这点出发,揭露了衰世以来为政者违背道治,以致达到穷奢极欲、丧尽天性的种种表现,以彰显社会实施道治的重要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高诱对本卷的题解是:“本,始也。经,常也。本经造化出于道,治乱之由,得失有常,故曰‘本经’”。“本经”即是要阐明政治治理的根本原则,也即其根本之常道。
作者首先在我们节选的第一段文字当中,通过对于“太清之治”的论述,描绘了一幅远古圣人清静无为而治的社会太清图: 一派清明安定、生机盎然、蓬勃有序、瑞应祥和,这便为以后揭露衰世以及其他政治理论的弊端提供了一个基本的参照坐标。总的来说,作者所描绘的社会太清图中所体现的主要治政原则可以用“和顺”二字来赅括:“和”也即注重人与天地万物之间的谐和,“顺”也即随顺天地万物之本性。因为“和顺”,所以人就不能以自己的私欲而任意妄为,其行为就应当随顺天地万物自然当行之道,这种不妄为实际上也即道家所主张的“无为”,而这种不逞私智私欲的处事应物之态度也即《淮南子》所一贯强调的精神心志之“虚静”。《本经训》认为,只有“和顺以寂漠”,才能以简驭繁、以静制动、以内调外,从而最终达至与天地万物的谐和关系。
在《本经训》看来,“和顺”的道治原则不仅是社会和谐的必要条件,而且还是其充分条件。也就是说,只要为政者能够“和顺以寂漠”,以简驭繁、以静制动、以内调外,最终就能够达至与天地万物的谐和关系,其具体表现是:“天覆以德,地载以乐;四时不失其叙,风雨不降其虐;日月淑清而扬光,五星循轨而不失其行。”以今天的眼光来看,上述“只有……才”的关系还好理解,这里“只要……就”的关系便不太容易理解,因为从今天科学主义的立场出发,天地、四时、风雨、日月、五星等均是客观存在的自然物,其运行的正常与否并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是,正如我们之前所反复强调的,古人考虑问题的一个基本思想背景是天人合一、天人和谐,这其实是一种颇为理智的理想,在这一思想前提下,良好的社会秩序是良好的自然秩序的一个重要保证,自然、社会二者运行的好坏互为充分必要条件,应当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并且,这种将自然、社会纳入到同一个意义系统中的做法,实际上也有助于人们更加关注自然对于人类社会的规范性意义,从而使人的行动更为理智。
综言之,通过对“太清之治”的阐述,《本经训》提出了“和顺”的治政原则,这一治政原则不仅关系到人类社会本身,而且还关系到人与自然的关系,这实际上是在天人合一的理想之上提出的社会太清理想。但是,理想终归是理想,现实中的种种局限性往往使现实政治与理想政治之间存在着或大或小的差距,以至于动摇人们对理想的追求。然而,理想毕竟不同于空想,这种基于天人合一的理想而提出的社会太清的政治理想首先就在于《本经训》的作者对于现实生活世界、对百姓生活所倾注的极大关怀,虽然由于这一理想的朴素直观性而使其无法最终在现实世界中实现,但是它作为一种政治和社会理想,却与中国古代社会的现实政治形成一种张力,从而保证了现实政治不至于过于腐败和堕落。诚如我们所熟知的一个比拟: 理想即如天上的星星,虽然我们无法得到它,但它却一直为我们指示着前进的方向。
正是以道治的理想为标的,《本经训》衡量了其他治政方法的得失。首先,在这里节选的第二段文字中,作者分析了产生晚世道德衰败的原因,即“人众财寡,事力劳而养不足”,于是大家为了物质利益你争我夺;而为了能争夺到物质利益,人就费尽心机、竭其所能,这样机巧奸诈之心也就随之产生,人之纯朴天性也随之失去,社会道德衰败也就成为必然。而在这种社会条件下所产生的各种治政主张,如仁义礼乐之属,其实只是对社会衰败的一种匡救。但这种仁义礼乐对社会的匡救,作者认为不是最好的一种治理手段;治理天下的手段最好是以神明(道)定于天下,人们都能够随顺天地万物及其自然之欲,这样民性才会返朴、善良,贪婪鄙陋、怨恨纷争的现象才会消失。
具体来说,“仁”的治政原则是用来防范纷争的,“义”的治政原则是用来纠正狡诈不讲信用的,“礼”的治政原则是用来规范淫乱的,“乐”的治政原则是用来疏通忧愁的。但是,仁、义、礼、乐四者在此似乎仅仅具有工具性的矫治作用,却并未深入到纷争、狡诈、淫乱、忧愁等社会衰败现象的背后,去根治社会问题产生的根本原因。而道治的方法则不然,以道治天下,即是要力图使人们返回其生命之本身,使人们都能够懂得《淮南子》在《精神训》中提出的生命哲学,舍私小而就广大,常思与天地万物之谐和,从而不因私利私欲而为外物所牵引;这样,当人们的心灵达到了道治时代的和顺而虚静,则各种智巧诈伪自然也便不会发生,所谓仁义礼乐也自然便无所用之。正是由此,《本经训》把道治视为社会治理的根本原则,而仁义礼乐只是其末节,“今背其本而求其末,释其要而索之于详,未可与言至也”。
除了讨论道治与仁、义、礼、乐四种治政原则之间的本末关系,《本经训》还讨论了现实中四种不同的政治实体所应采取的不同的治政方略,也即道政、王政、霸政及君政四者之间的区别。对于称帝者,也即全天下共同的君主,应当遵循天道,无为而治;对于诸侯王,则应当效法阴阳,实施仁义;对于不经帝王授权而独自称霸者,则应当以四季为准则,依法治理;而那些地方性的小国国君,则应以刑律法制管理国家。很显然,不同的治政方法有着不同的适用范围,只有推行道治的治国方略,才足以成为全天下共推的帝王;反之,假使称帝者使用诸侯王的治国方略,就会受到诸侯王的侵辱。同样,假如诸侯王使用称霸者的治政方法,国力便会逐渐削弱;假如称霸者使用小国国君的治政方法,就会受到凌辱;假如小国国君失去准绳法度,就会被废黜。综言之,《本经训》由此一方面强调了不同的政治实体应当有适合自己的治政方略,另一方面也强调了道治应当是治理天下的不二选择。
最后,在我们节选的第四段材料中,作者又逐个揭示精神散逸、沉溺于木、水、土、金、火五个方面物质享受的种种表现,最终得出结论: 统治者如果沾染上这其中的一种物质享受,穷奢极欲,就足以使天下丧失。这是因为,在作者看来,“天地之生财也,本不过五”,所谓木水土金火乃是民生之本的象征,如果为政者因为自己的私欲而肆意挥霍其中一种,从而侵扰了民生,则自然便会激起百姓的不满与反抗。这也再次表明,《淮南子》以“虚静”为其生命哲学和政治哲学的一个基本原则,绝对不是一种禁欲主义,恰恰相反,这是为了更好地安顿生命,保障民生。
总而言之,《本经训》首先通过对“太清之治”的描绘阐述了其政治哲学的基本原则: 注重人与天地万物之间的谐和,随顺天地万物之本性而不逞私智私欲;只有“和顺以寂漠”,才能以简驭繁、以静制动、以内调外,从而实现社会的道治理想。而所谓仁、义、礼、乐,以及王政、霸政、君政等治政方法,在作者看来,或者是在太清之治遭到破坏之后,对于社会衰败的一种匡补;或者只有在特定的政治实体中才能发生其效用。也就是说,“太清之治”乃是《淮南子》最高的治政理想,其他治政原则只有在太清之治由于种种限制而遭到破坏之后才有其特殊的意义;简言之,“太清之治”是根本,其他治政原则只是在太清之治的流遁中所产生的枝节。因此,只有以“太清之治”为政治之本,才能够真正实现平治天下、天下大同之社会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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