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婴云) 元帅。打的这老头儿兀的不胡说哩。(正末唱) 【雁儿落】 是那一个实丕丕在将着粗棍敲,打的来痛杀杀精皮掉。我和你狠程婴有甚的雠?却教我老公孙受这般虐。(程婴云) 快招了者。(正
清代长篇章回体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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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9
(程婴云) 元帅。打的这老头儿兀的不胡说哩。(正末唱) 【雁儿落】 是那一个实丕丕在将着粗棍敲,打的来痛杀杀精皮掉。我和你狠程婴有甚的雠?却教我老公孙受这般虐。(程婴云) 快招了者。(正
(程婴云) 元帅。打的这老头儿兀的不胡说哩。(正末唱)
【雁儿落】 是那一个实丕丕在将着粗棍敲,打的来痛杀杀精皮掉。我和你狠程婴有甚的雠?却教我老公孙受这般虐。(程婴云) 快招了者。(正末云) 我招我招。(唱)
【得胜令】 打的我无缝可能逃,有口屈成招。莫不是那孤儿他知道,故意的把咱家指定了。(程婴做慌科) (正末唱) 我委实的难熬,尚兀自强着牙根儿闹。暗地里偷瞧。只见他早吓的腿脡儿摇。
(程婴云) 你快招罢。省得打杀你。(正末云) 有有有。(唱)
【水仙子】 俺二人商议要救这小儿曹,(屠岸贾云)可知道指攀下来也。你说二人。一个是你了。那一个是谁。你实说将出来。我饶你的性命。(正末云)你要我说那一个。我说我说。(唱) 哎,一句话来到我舌头上却噎了。(屠岸贾云)程婴,这桩事敢有你么。(程婴云) 兀那老头儿。你休妄指平人。(正末云)程婴。你慌怎么。(唱) 我怎生把你程婴道,似这般有上梢无下梢。(屠岸贾云)你头里说两个。你怎生这一会儿可说无了。(正末唱) 只被你打的来不知一个颠倒。(屠岸贾云)你还不说。我就打死你个老匹夫。(正末唱) 遮莫便打的我皮都绽,肉尽销,休想我有半字儿攀着。
(卒子抱俫儿上科云) 元帅爷贺喜。土洞中搜出个赵氏孤儿来了也。(屠岸贾笑科云) 将那小的拿近前来。我亲自下手。剁做三段。兀那老匹夫。你道无有赵氏孤儿,这个是谁? (正末唱)
【川拨棹】 你当日演神獒把忠臣来扑咬,逼的他走死荒郊,刎死钢刀,缢死裙腰,将三百口全家老小尽行诛剿,并没那半个儿剩落,还不厌你心苗!
(屠岸贾云) 我见了这孤儿,就不由我不恼也。(正末唱)
【七弟兄】 我只见他左瞧右瞧,怒咆哮,火不腾改变了狰狞貌。按狮蛮拽札起锦征袍,把龙泉扯离出沙鱼鞘。
【梅花酒】 呀,见孩儿卧血泊,那一个哭哭号号,这一个怨怨焦焦,连我也战战摇摇。直恁般歹做作,只除是没天道。呀! 想孩儿离褥草,到今日恰十朝,刀下处怎耽饶?空生长,枉劬劳,还说甚要防老。
【收江南】 呀!兀的不是家富小儿骄。(程婴掩泪科) (正末唱) 见程婴心似热油浇,泪珠儿不敢对人抛,背地里揾了。没来由割舍的亲生骨肉吃三刀。
【鸳鸯煞】 我七旬死后偏何老,这孩儿一岁死后偏知小。俺两个一处身亡,落的个万代名标。我嘱付你个后死的程婴,休别了横亡的赵朔。畅道是光阴过去的疾,冤仇报复的早,将那厮万剐千刀,切莫要轻轻的素放了。
为了把丰富复杂的内心,转化为戏剧的冲突和人物的动作,单单依靠诗性的独白是不够的。最有效的是人物内心情感的错位,有了这种错位,就叫做有戏。没有这种错位,就没戏可演。《赵氏孤儿大报仇》 的第三折,更为精彩。因为这里的人物心理处于更为复杂的错位关系之中。程婴为了掩护赵氏孤儿,把自己的儿子放到公孙杵臼家里,同时又去向屠岸贾告密。程婴眼看着公孙杵臼被捕,遭到毒打,忍受着惨烈的生理的痛苦,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程婴的儿子被当作赵氏孤儿搜出来以后,程婴眼看着屠岸贾用剑把自己的儿子砍死,也只能不动声色。最后还眼睁睁看着公孙杵臼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细心的读者可能会感到奇怪,在这样的人物关系和心理冲突中,程婴应该是中心,但是,在这一折,作者却让公孙杵臼当了主人公。通过他的成套唱腔来展示屠岸贾的凶残,自己和程婴的牺牲的崇高。如果以程婴为中心,也许可以有更为强烈成套抒情。但是,公孙杵臼这个人物和程婴的关系可能就比较单纯了。而让公孙在场面上和程婴互相指责,实质上是互相掩护,则人物的表层话语和内心思绪之间的错位幅度就比较大,就更加有戏可看。
公孙这个人物,在这场戏里的任务不但是表现自己的勇于牺牲,而且也从侧面表现了程婴眼看着自己儿子被屠杀的痛苦。这种痛苦不单纯是程婴的痛苦,而且也有公孙的同情。这对于读者和观众的情绪冲击力更大。读者和观众无疑希望程婴能够成功掩护赵氏孤儿,但是成功的条件是程婴自己的儿子被当场杀死。读者和观众无疑也同情程婴的失子之痛,但是,不失子,意味着赵氏孤儿生命不保。这种内在的戏剧冲突在前苏联的文艺心理学家维戈斯基的 《艺术心理学》 中叫做 “情感逆行”,用我的话来说,叫做“情感错位”,也就是人物的意图和人物的利害相逆,人物的命运和读者、观众的情感趋向相悖。越是相悖,相悖的心理越是多维,错位的幅度越是大,内在的戏剧冲突越是强烈,人物的心理刻画也就越是深刻。
这一折中,对人物复杂的心理活动刻画得非常细腻。本来公孙与程婴是考虑成熟,商量定的事,公孙有必死之心。但是,实施一件事比决定一件事要难得多,何况对手是狠毒狡猾的屠岸贾,更何况公孙是个七十岁的老人家。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屠岸贾同时也怀疑程婴,非要程婴来执刑杖,以察究竟。这叫程左右为难:打重了,不忍; 打轻了,怕事情败露。公孙是非死不可,但死在自己手下,如何下得手去? 公孙被打得晕头转向,又见打自己的却是程婴,不经意中露出了口风:“俺二人商议要救这小儿曹”,直吓得程婴 “腿脡儿摇”。这里,作者卖了个关子,制造了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似乎事情立即要败露。然而,公孙很快就镇静下来,他绝不做“有上稍无下稍” 的事,“遮莫便打的我皮都绽,肉尽销,休想我有半字儿攀着”。观众刚松了口气,立刻又把心揪紧了——屠的手下搜到了冒充赵氏孤儿的程婴的儿子。屠岸贾当着程婴和公孙杵臼的面,三剑杀了婴儿。见到婴儿的惨死,又见到程婴偷偷掩泪,公孙怒火中烧: “我七旬死后偏何老,这孩儿一岁死后偏知小。俺两个一处身亡,落的个万代名标”,终于撞阶身亡。
这一折戏戏剧高潮一波接着一波,人物之间的情感交流错综复杂。程婴和公孙各自做出牺牲,各人有各人的痛楚,而且暗地里还分担着对方的痛苦。在这多重的痛苦中,完成了这两个人物形象的塑造。作者将戏剧矛盾组织得紧凑而有节奏,一折戏共九支曲,道白也不算多,却把观众的情绪充分调动起来,可以看到作者的才力,这也是这出戏流传久远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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