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宋〕刘义庆 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断之耳。便可具酒肉。妇曰:敬闻命。供
清代长篇章回体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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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9
〔南朝宋〕刘义庆 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断之耳。便可具酒肉。妇曰:敬闻命。供
〔南朝·宋〕刘义庆
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断之耳。便可具酒肉。”妇曰:“敬闻命。”供酒肉于神前,请伶祝誓。伶跪而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便引酒进肉,隗然已醉矣。
——《世说新语》
〔注释〕 摄生:保养身体。 斛(hú):十斗。酲(chéng):病酒。 隗(wěi)然:醉倒貌。
〔赏析〕熟悉刘伶的人都知道:此公位列“竹林七贤”之一,长得“貌甚丑陋”,却以“好酒”驰名天下。他一生事业,“唯酒为务”。只要一见到酒,便“奋髯箕踞,枕麴藉糟”,非拼个酩酊大醉不可。据说“终其身”他只做了一篇文章,也与“酒”有关——那就是传诵至今的《酒德颂》。本篇所记叙的,便是刘伶“好酒”生涯中的一个片断,或者说,一幕令人捧腹的家庭笑剧。
幕布拉开的时候,刘伶正患着酒“病”——大约昨夜又喝了个昏天暗地,此刻醒来,还“渴”得要命。旁人口渴,要的是水;唯独此公解“渴”,也还得靠“酒”。可叹他空有“长鲸吸百川”的海量,却到处找不到杯中之物:原来是他夫人动了气,一怒之下把酒都倒了,连喝酒家什也一并给砸“毁”。这下刘伶可惨了,只好再求夫人发慈悲。文中的“从妇求酒”四字,不可轻易放过:那简直把刘伶低三下四、死乞白赖着夫人要酒的神态,全都画活了。
接着便见濛濛的泪水涌上了刘夫人眼眶:“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看来这夫人心中之气未平,又已生出一片爱怜之情。所以“必宜断之”虽近乎“命令”,刘伶听来却一点也不感到严厉,故回答得也干脆:“很好!我这就断酒——只是我怕管不住自己,须得到鬼神那里发誓求佑才行——你快去准备酒肉吧!”这位刚才还死乞白赖着“求酒”的丈夫,难道真的受了感动、幡然悔悟了?看他那庄重的语气,似乎立刻就要指神发誓、从此戒酒,其决心之大还容怀疑?这便引出了刘夫人同样庄重的应诺:“敬闻命”。只此三字,妇人那收泪而喜、满心欢悦的笑影,已浮现其中——记叙得也真绘声绘形!
场景转移,已在酒肉供奉的神前——看来刘夫人虽曾“捐酒毁器”,其实还颇留有余“酒”,这便是妇人有心计处。此刻刘伶的心境不知如何?但脸色肯定是虔诚极了:你看他真就“跪”到神前,口中念念有词起来:“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读者须知,刘夫人此时亦正盯视一旁,高兴地听他发誓呢。这开初几句听去也还入情:他本就是个“天生”酒鬼嘛!接下去该说到“断酒”了,谁知——“妇人之言,慎不可听!”这是什么话?刘夫人大吃一惊,这边刘伶已赶紧“引酒进肉”,“跪”在神前大喝大嚼起来。待到他夫人缓过神来,想要阻拦,刘伶早又醉成一团、瘫倒在地了……
一幕“断”酒之誓,就这样变成了令人忍俊不禁的笑剧。其可笑处全在刘伶的“渴”急使诈,连严厉的夫人也给骗了。这骗局早在刘伶回答“甚善”的时候,大约已在他闪烁不定的眼光中泄露,可惜刘夫人泪眼未干,未能识破。当着刘夫人忙忙碌碌准备酒肉之际,刘伶一定在心里窃笑不已吧?此文的行文之妙,正在于始终不动声色,只将人物的语言、行动,稍加叙述和勾勒,便将这幕笑剧逼真地展现在眼前。诙谐的情趣,借助于格外庄重的语气描摹和“跪”神发誓的细节刻画,由此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一位嗜酒如命的酒鬼形象,带着刘伶所特有的风神,嘻笑着走到了读者面前。明人胡应麟称赞《世说新语》:“读其语言,晋人面目恍然生动,而简约玄远,真致不穷。”从“刘伶病酒”,读者即可窥其“恍然生动”之一斑。
不过,读了这则记载,我们恐怕还不能一笑了之:像刘伶这样的名士,竟然在纵酒放诞中了其一生,究竟是什么原因?按照他《酒德颂》所说,好像是不满意于“搢绅处士”之流的“陈说礼法,是非锋起”,是有意以此放诞之行,来与“礼法”作对似的。但酗酒到了《名士传》所说的“(伶)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随之。云:‘死便掘地以埋’”的地步,这生涯也实在可悲了。倘若不是魏晋之际政治的黑暗,知识之士惨遭迫害而人人自危,又何至于此!刘伶便是这旧时代埋葬的一位悲剧人物。在他那可笑的荒诞言行背后,我们不是听到了类似于阮籍那“率意独驾,不由径路,车迹所穷,辄恸哭而反”的苦闷叹息和哭泣之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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