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王褒 嗣宗穷途,杨朱歧路。征蓬长逝,流水不归。舒惨殊方,炎凉异节。木皮春厚,桂树冬荣。想摄卫惟宜,动静多豫。贤兄入关,敬承款曲。犹依杜陵之水,尚保池阳之田。铲迹幽
清代长篇章回体小说
长篇章回体小说是清代创作最繁荣、取得成就最高的小说类型,名篇佳作层出不穷。其中,《儒林外史》的问世,标志着中国小说史上开始
2024-09-29
〔北周〕王褒 嗣宗穷途,杨朱歧路。征蓬长逝,流水不归。舒惨殊方,炎凉异节。木皮春厚,桂树冬荣。想摄卫惟宜,动静多豫。贤兄入关,敬承款曲。犹依杜陵之水,尚保池阳之田。铲迹幽
〔北周〕王褒
嗣宗穷途,杨朱歧路。征蓬长逝,流水不归。舒惨殊方,炎凉异节。木皮春厚,桂树冬荣。想摄卫惟宜,动静多豫。贤兄入关,敬承款曲。犹依杜陵之水,尚保池阳之田。铲迹幽溪,销声穷谷。何其愉乐,幸甚幸甚!
弟昔因多疾,亟览九仙之方;晚涉世途,常怀五岳之举。同夫关令,物色异人;譬彼客卿,服膺高士。上经说道,屡听玄牝之谈;中药养神,每禀丹砂之说。顷年事遒尽,容发衰谢,芸其黄矣,零落无时,还念生涯,繁忧总集。视阴愒日,犹赵孟之徂年;负杖行吟,同刘琨之积惨。河阳北临,空思巩县;霸陵南望,还见长安。所冀书生之魂,来依旧壤;射声之鬼,无恨他乡。
白云在天,长离别矣!会见之期,邈无日矣!援笔揽纸,龙钟横集。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
〔注释〕 嗣宗穷途:嗣宗,阮籍的字。阮籍,三国魏文学家,与嵇康齐名,为竹林七贤之一。他不满司马氏的横暴,纵酒昏酣,常独自驾车出游,任其乱走,到无路可行的地方便恸哭而返。事见《晋书·阮籍传》。 杨朱歧路:杨朱,战国时魏人,又称杨子。《列子·说符》:“杨子之邻人亡羊,既率其党,又请杨子之竖追之。杨子曰:‘嘻!亡一羊何追者之众?’邻人曰:‘多歧路。’既反,问:‘获羊乎?’曰:‘亡之矣!’曰:‘奚亡之?’曰:‘歧路之中,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 征蓬:犹飘蓬。与下文“流水”,均喻远行的人。 舒惨殊方:悲喜北方与南方不同。舒:豫、乐。惨:悲。 炎凉异节:冷热与南方季节不同。 摄卫:保养身体。 款曲:衷情,详尽情况。 杜陵:在今陕西西安市东南。本名杜原,又名乐游原。汉宣帝在此筑陵,改名杜陵。张仲蔚、蒋诩曾隐居于此,终身不出。事见嵇康《高士传》。此指周弘让。 池阳:故城在今陕西泾阳县西北,因在池水之阳而得名。民歌曰:“田于何所,池阳谷口。郑国在前,白渠起后。” “铲迹”二句:销声匿迹于深山幽谷之中。此指周弘让隐于句容之茅山,频征不出。 九仙之方:道家餐霞食露、修炼养生的方法。滑子好饵术,食其精。隐岩山,受伯阳九仙法。事见《列仙传》。 五岳之举:向长好通《老》、《易》,“与同好北海禽庆俱游五岳名山,竟不知所终”。事见《后汉书·逸民列传》。 关令:指周时关令尹喜。相传老子西游,关令尹喜先见其气,知真人当过,候物色而迹之,果得老子,强留为著书。事见《史记·老子韩非列传》。异人,指老子。 服膺高士:鲁仲连,战国齐人,高蹈不仕,为人排难解纷而无所取,各国客卿对他衷心信服,称为“齐国之高士”,后逃隐海上。事见《战国策·赵策》、《史记·鲁仲连列传》。 玄牝之谈:指道家的学说。玄牝,衍生万物的本源。《老子》:“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 中药养神:中药,一种养性之药。“神农曰:上药养命,中药养性。”见嵇康《养生论》。 丹砂之说:道家炼丹以求长生的学说。 芸其黄矣:花草枯黄貌。《诗·小雅·苕之华》:“苕之华,芸其黄矣。”视阴愒(kài忾)日:看着日影叹息旷废时日而又急不可待。《左传·昭公元年》:赵孟视阴曰:“朝夕不相及,谁能待五?”后子出而告人曰:“赵孟将死矣。主民,玩岁而愒日,其与几何?”赵孟,即赵盾。春秋时晋大夫。此以赵孟自比,叹息岁月已逝,来日难久。 刘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今河北无极)人。少与祖逖为友,有志恢复中原。愍帝初,任大将军,都督并、冀、幽三州诸军事,与段匹 (dī滴)共讨石勒。后兵败投奔段匹,段收琨下狱,杀于狱中。此以刘琨自喻,谓心中充满悲痛。 河阳:今河南孟州。巩县:今属河南。东周所居。 霸陵:汉文帝刘恒的陵墓,在长安东郊。长安:汉代的都城,故城在今陕西西安市西北。上二句语出谢朓《晚登三山还望京邑》:“灞涘望长安,河阳视京县。”借以表达对故都的怀念。 射声之鬼:班超出使西域三十一年,官至西域都护、封定远侯。后因久在绝域,年老思乡,上书曰:“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其妹班昭亦为之上书乞归,帝感其言召回,拜为射声校尉。旋因胸疾而卒。射声之鬼,指班超。 龙钟:泪流貌。蔡邕《信立退怨歌》:“空山歔欷,涕龙钟兮。”
这是南北朝后期文坛名家王褒的一篇骈体书信。王褒是梁朝重臣,公元554年,西魏宇文泰攻陷江陵时,他被俘送往长安。由于他在南朝的声名,宇文氏封他为石泉县子,寻加开府仪同三司。公元557年,南朝陈霸先代梁为陈,后三年,北朝宇文邕为周皇帝,两国开始通好,“南北流寓之士,并许其还归国。陈氏乃请王褒及(庾)信等数十人。武帝唯放王克、殷不害等,信及褒并惜而不遣”(《北史·庾信传》)。当陈的先期使者尚书周弘正到长安时,王褒因与周曾同在梁元帝江陵朝廷内供职,又与他弟弟周弘让相善,心情十分高兴。后得知仍要继续留在北地不能南归时,心中无限怅惘,写成了这封书信,托来使捎给周弘让,向故人陈述了自己羁留长安的境遇、心情和期望。
这封信一起首就极其不凡,援引阮籍、杨朱作比,表现其凄苦的情怀。他说自己身处北地,如同阮籍的处于穷途,杨朱的立于歧路。但阮籍处于穷途,却恸而能返;杨朱立于歧路,亦泣而能归。而自己连阮籍、杨朱也不如,像蓬草飞逝,流水东去,永远也不能回返。北地春迟秋早,与江南“炎凉异节”;不似“江南燠热,桔柚冬青”(周弘让复信中语)。他生活在北方的环境里,就更因不堪忍受而思念江南了。作者借北地凄凉景色的渲染,有力地烘托出了他望归不能的心情。他推想故友在南朝的生活,当是适意而愉快的。周弘正来到长安,带来周弘让“铲迹幽溪,销声穷谷”的信息,故友能在暮年遂其心志,栖居幽谷,啸傲日月,饮霞吸光,服颐期养,这是何等幸运啊!通过他对周弘让晚年得归旧所的欣悦,表达了自己的企慕之情。
王褒在南朝时,曾多次与周弘让同游茅山。周弘让的“犹依杜陵之水”,更勾引起他欲归江左,忘情山水的想法。他向老友倾诉了自己对求仙访道的夙愿,自称“昔因多疾”,早有“亟览九仙之方”的追求;“晚涉世途”,更是“常怀五岳之举”的情思。过去一直追慕求仙访道,听禅悟化,炼丹服药,以求益寿延年。但事与愿违,而今年至暮期,“容发衰谢”,“零落无时”,仍身陷异域。回顾过去的生活道路,想想未来有限的时日,心中忧思丛集。他像赵孟一样“朝夕不相及”,来日难久;像刘琨一样被囚系,身阻塞外,难生羽翼,不能返回故乡。文章从对往日的回想转到对现今境遇的慨叹。前半对夙愿极力铺陈,恰为后半理想失落张本,前后形成鲜明的对照,表现出他的乡关之思的切迫。人总是难忘故国的。他因年老不能生还故里,但仍望魂归旧国,无作他乡之鬼,这表现了他至死不忘故国的情怀。
信的结末,作者想到自己年暮力衰,羁留塞外,与老友永无相见之期,“援笔揽纸”,不禁老泪纵横。这一段既总拢全篇,又活画出了自己情痛难忍、不能自持的情状。这封书信在极其有限的篇制内,写人写己,写聚写散,写生写死,使之融于一体,表现乡关之思,情溢满纸,酸楚入骨,哀思无涯,痛彻千古。周弘让接信后,“开题申纸”,“声泪俱咽”,感慨万分,立即写了《复王少保书》,痛呼:“子渊子渊,长为别矣!”足见这封信感人至深了。
这是一篇骈体书信,对仗工整。有四字句与四字句组成上下两联相对的:如“嗣宗穷途,杨朱歧路”;“铲迹幽溪,销声穷谷”。有四六句组成上下两联相对的:如“昔因多疾,亟览九仙之方;晚涉世务,常怀五岳之举”;“视阴愒日,犹赵孟之徂年;负杖行吟,同刘琨之积惨”。也有上四四与下四四组成上下两个长联相对的:如“同夫关令,物色异人;譬彼客卿,服膺高士”;“河阳北临,空思巩县;霸陵南望,还见长安”等。句式整齐,对偶工切,有珠联璧合之巧。同时这封书信全篇几乎每句用典,多而精巧,其中有的援引古人古事为典,如嗣宗、杨朱、赵孟、刘琨等,借以自况表达自己年老思乡之情。有的则暗用典故,如“犹依杜陵之水,尚保池阳之田”;“书生之魂,来依旧壤;射声之鬼,无恨他乡”,前者指张仲蔚、蒋诩隐居之事,后者指班超思归之求,暗含古人古事。这加强了文章的表现力,丰富了文章的内容,更显得文意曲折、深沉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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