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梁〕任昉 范仆射遂不救疾。范侯淳孝睦友,在家必闻;直道正色,立朝斯著。一金之俸,必遍亲伦;钟庾之秩,散之故旧。佐命兴王,心力俱尽;谋猷忠允,谅诚匪躬。破产而字死友之孤,
清代长篇章回体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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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9
〔南朝梁〕任昉 范仆射遂不救疾。范侯淳孝睦友,在家必闻;直道正色,立朝斯著。一金之俸,必遍亲伦;钟庾之秩,散之故旧。佐命兴王,心力俱尽;谋猷忠允,谅诚匪躬。破产而字死友之孤,
〔南朝·梁〕任昉
范仆射遂不救疾。范侯淳孝睦友,在家必闻;直道正色,立朝斯著。一金之俸,必遍亲伦;钟庾之秩,散之故旧。佐命兴王,心力俱尽;谋猷忠允,谅诚匪躬。破产而字死友之孤,开门而延故人之殡。则惟其常,无得而称矣。器用车马,无改平生之凭;素论款对,不易布素之交。若斯人者,岂云易遇?昉将莅此邦,务在遄速。虽解驾流连,再贻款顾;将乖之际,不忍告别。无益离悲,只增今怅。永念平生,忽焉畴曩。追寻笑绪,皆成悲端。
——《艺文类聚》
〔注释〕 钟庾:古容量单位。钟,六斛四斗;庾,十六斗。秩:俸禄。 “谋猷”二句:谋猷,谋画。允,允当。谅诚,诚信。匪躬,彼躬。杨树达《词诠》:“匪,指示形容词,与‘彼’同。”指范云亲为筹画。 “素论”二句:素论,朴实之论。款对,诚挚相对。布素之交,贫寒的朋友。 将莅此邦:疑即指任昉赴任之宜兴。《梁书·任昉传》:“天监二年,出为义兴(今江苏宜兴)太守。”
一封写给沈约的短短书信,倾泻着对亡友范云多少追思的深情!
梁武帝天监二年(503)五月,尚书右仆射范云病逝。任昉虽得于范云弥留之时,匆匆见上一面,便又“遄速”而奔宜兴赴任。当其在途中以一纸书信,将此噩耗告知以母忧居家的沈约时,心中该是何等伤痛!故信之起笔,即似隐隐挟带咽泣之声:“范仆射遂不救疾”——友人已去,何忍明言曰“死”?“不救”二字,正吐露着许多难以言传的生死永隔之悲。一片浓重的哀思,由此开始在信中弥漫。
自“范侯(范云封霄城县侯)淳孝睦友”以下,看似是向沈约诉说亡友的生平,但沈约亦为范云之至交,对其平生事迹焉能不知?所以此间之所倾诉,实乃任昉自己沉入对亡友深深缅怀之时,所浮涌眼前的几幕难忘片段。
首先涌来的,是范云当年在郢城的往事。郢城被围,老母落入敌手,范云被迫为围城军队送书入城。城内有人要杀他,范云朗声而言:“老母弱弟,悬命沈氏(围城之将沈攸之)。若违其命,祸必及亲。今日就戮,甘心如荠!”表现了为母舍身的深挚孝心。范云后来官居显职,仍“事寡嫂尽礼,家事必先咨而后行”。所受俸金、馈赠,随“散之亲友”,以至辞世之时,“家无蓄积”(见《梁书·范云传》)。这便是深深印入任昉心中的亡友印象:那“淳孝睦友”的平生风貌,伴着“今日就戮,甘心如荠”的铮铮话音忆来,至今不还历历分明,令任昉于凝想之际热泪涌集?
随着烟云缥缈的追思,现在出现的,已是亡友“直道正色,立朝斯著”的情景了。那似乎是在伴随齐文惠太子在东田观获稻的时候,太子以为割稻容易得很,笑着说:“此刈甚快!”范云即正色谏曰:“三时(春、夏、秋)之务,亦甚勤劳。愿殿下知稼穑之艰难,无徇一朝之宴逸也!”一番话说得太子改容而谢。又似乎是在大司马萧衍纳齐东昏侯余妃的时候,余氏在旁,“颇妨政事”,范云又数次据理力谏,且举汉高祖入关,财帛无所取,妇女无所幸为言,终于说动了萧衍,把余妃改送给他人。——这正是亡友立朝所素具的诤臣之风。萧衍后来之能代齐得天下,成为梁朝的开国之君,更与范云“心力俱尽”、“谋猷忠允”的辅佐之功分不开。当这位“佐命兴王”的一代勋臣,终于带着奕奕丰采,在追思中飘逝而去时,任昉心中,又该为多少痛惜之情所充塞?
往事如烟,追思不尽。令任昉心向神往的,还有亡友那待人处世的烈烈高风:范云之友江祏(shí),早年与他曾有儿女婚姻之约。后来江祏身败,“妻子流离”。范云知道了,即攘臂为助,“每相经理”。这就是文中所称颂的“破产而字(养)死友之孤”。范云又“好节尚奇,专趋人之急”。年轻时与领军长史王畡交往甚厚。而后范云新宅刚成,适逢王畡亡于官舍而尸无所归,范云即以东厢给之,移尸自门入,他亲自在门前接迎,为办殡敛之礼。故文中又有“开门而延故人之殡”的欷歔赞叹。
所有这些,虽只范云平生往事之片断,而一位风华照人的亡友形象,由此带着往日的音容笑貌,反复闪现于沉入追思的任昉眼前。由于任昉和收信人皆为范云故友,对此情节均极熟悉。所以文中所述“本事”,无须展开,只用伤怀之笔稍加点示,便可引发沈约同样温馨的忆念和痛惜的泪花了。
待到叙及探视范云和亡友弥留之际的景象时,任昉便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悲恸。故行文也忽然一变,化作了呜咽啜泣般的一片哭音:“解驾流连,再贻款顾”——那是多么令人辛酸的生死一瞥呵!它从此便永留在作者的脑际了。“将乖(离)之际,不忍告别”——眼看着友人溘然将去,又怎忍说出“别矣”之言?“永念平生,忽焉畴曩。追寻笑绪,皆成悲端”——友人去了,平生的音容和笑影,刹那间全化为梦幻般的过去,从此再不能一接款语,再不能携手共游。人生的分手,还有比这更教人脏摧腑裂的吗?念及于此,任昉还有什么话说?泪水成串地坠落书笺,全文也因之戛然收住。而绵绵无尽的哀思,似还重重烟云般涌过结句,正向着千年后的读者,不断弥漫……
全文虽短,用的还是不太灵便的骈体,但作者的追思却突破骈体句式的限制,忽前忽后,颠倒错综,而且时断时续。这说明他在忆念之际,曾怎样和泪而书,运笔随思绪往复盘旋,而时时为哀痛所冲断。任昉在南朝与沈约有“沈诗任笔”之称。这封短短的书信,正显示出在他笔底倾泻着多么动人的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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