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说秦氏丧事-经典文学作品

　　秦可卿淫丧天香楼

　　红学研究

　　畸笏命删“秦可卿淫丧天香楼”

　　秦氏姐弟也实有其人其事。(引证略)

　　书中原有秦可卿与贾珍私通“淫丧天香楼”一节，是细节套用实事。

　　第十三回靖本回前总批：

　　“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者，其言其意，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遗簪”“更衣”诸文。是以此回只十页，删去天香楼一节，少去四五页也。

　　史笔，即古代史官直言记叙历史的笔法。畸笏命芹溪删去的理由，畸笏自己说的很清楚：

　　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嫡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行，

　　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甲戍本回末总评)

　　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大发慈悲心也，叹叹。壬午春。(庚辰本回末总评)

　　隐去天香楼一节，是不忍下笔也。(甲戍本回前总批)

　　第十三回秦氏托梦给凤姐的原文如下：(引文略)

　　作为退步，在祖茔附近多置田产，钻法律的空子。不过她这建议没有人去实行。陈昭指出：

　　曹寅《楝亭文钞东皋草堂记》,写这篇文章时,也想到“仕宦于四方者，往往穷

　　年白首挈,子负孙无所归”的问题，但是他“仆仆道途，沟塍多不治”没有经营祭祀产业，给子孙留个退步，只是“勖弟筠石(曹宣)至东皋墙垣篱落庖福之处耕艺之事”。不久，曹宣死了，此事可能就搁置起来，再无人过问了。(《红楼梦与金瓶梅》)

　　第二回智通寺门联“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句旁，甲戍本批：

　　先为宁荣诸人当头一喝。却是为余一喝。

　　“因想到这两句话，文虽浅，其意则深。”句旁，甲戍本批：

　　一部书之总批。

　　这两批应是曹钪U馐撬魑芗易詈蟮牡奔胰撕捅涔实牡笔氯硕园苈渲蟮那猩砦侍獾那猩砀形颉?br>

　　作者并不情愿删。因为是长辈，又不忍老人家难堪。事实上第十三回中以及书中秦氏与贾珍相关之处几乎都原封未动。

　　第五回太虚幻境册子：

　　画着高楼大厦，有一美人悬梁自缢。

　　判词又有“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主必淫。”语。

　　秦氏房中的描写：

　　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一付对联，其联云：

　　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

　　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

　　用武则天、赵飞燕、杨贵妃等香艳韵事设譬调侃，隐寓秦氏也是这等风流人物。“苏门四学士”之一秦少游之词，多写男女相思之情。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的仕女画，著名者有《秋风纨扇图》、《孟蜀宫妓图》、《蕉叶美人图》、《吹箫仕女图》等。《海棠春睡图》则是曹雪芹借《明皇杂录》典杜撰：

　　明皇在沉香亭召贵妃同宴，侍儿挟掖至，则妃宿酒未醒，帝笑曰：“岂是妃子醉耶?海棠睡未足耳。”

　　意在以唐明皇与杨玉环之翁媳关系隐喻贾珍与秦氏。

　　第七回焦大醉骂：

　　焦大越发连贾珍都说出来，乱嚷乱叫说：“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哪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

　　葛崇杰《“爬灰”考》：

　　“爬灰”，隐语，又谓“扒灰”。李元复《常谈丛录》卷八：

　　俗以淫于子妇者为扒灰，盖为污媳之隐语，膝，媳音同，扒行灰上则膝污也。

　　清人王有光《吴下谚联》卷一载：

　　翁私其媳，俗称扒灰。鲜知其义。按：惜有神庙，香火特盛。锡箔镪焚炉中，灰积日多，淘出其锡，市得厚利。庙邻知之，扒取其灰，盗淘其锡以为常。扒灰，偷锡也。锡、媳同音，以为隐语。(原载《红楼梦研究集刊》十三)

　　第十回和第十一回这两回写秦氏病。胡适曾说，是作者删去天香楼一节后改写，造成秦氏病死的错觉。其实秦氏“病”——她的精神状态与焦大醉骂、秦钟告状一样，都是原本就有的，是“淫丧”一回必要的铺垫。学问渊博、医理极深的张太医分析她的病，说是“不如意事常有，思虑太过”(第十回)。他与贾珍的关系无时无刻不令她忧虑，在求生与求死之间思量。

　　第十五回出殡时，铭旌上书：

　　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恭人之灵柩。

　　三品封恭人，五品封宜人。三品是贾珍的品级。贾蓉所捐的龙禁尉是五品，秦氏应称宜人。俞平伯指出，“这明是特笔。”

　　无端移到秦可卿的灵牌、经榜、铭旌上去了。这个写法，是没情没理的“硬来”，作者之意也就深切着明到了极处。(《俞平伯论红楼梦读红楼梦随笔》)

　　“享强寿”，照字面的解释，寿命终于强健之年，即强死，亦即非正常的死，暗含死于非命之意。

　　第十六回贾琏从扬州回来，凤姐跟他叙家中情形，

　　更可笑那府里忽然蓉儿媳妇死了，珍大哥又再三再四的在太太跟前跪着讨情，只要求我帮他几日。(各本)

　　更可巧那府里忽然蓉儿媳妇没了。(列藏本)

　　庞英指出：

　　“没”是“殁”的俗写，“殁”同“殇”。《荀子强国篇》：杨京《注》：“殇，当为刎”，即“不以寿终”，那么这个“没”字就值得深思了。因为这跟秦可卿之死是很有关系。各本的“笑”字更令人费解了。

　　第十三回秦可卿死讯传出，

　　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列藏、己卯、庚辰、甲戍本)

　　彼时合家皆知，无不赞叹，都有些疑心。(王府本)

　　彼时合家皆知，无不纳叹，都有些伤心。(戚序本)

　　彼时合家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说他不该死。(舒序本)

　　靖本批：

　　九个字写尽天香楼事，是不写之写。棠村。(甲戍本眉批同，未署名。)

　　意谓这些地方一样能引起看书者联想。也不知是站在畸笏一边，也不知是安慰作者。靖本另有一眉批：

　　可从此批。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余大发慈悲也。叹叹!壬午季春，畸笏叟。

　　“可从此批”，说棠村批的有理。也不知是嫌作者改的不彻底，应统统隐去;也不知是安慰作者：虽删去了“天香楼”一节，书中尚有许多“不写之写”之笔?

　　后文，“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句旁，甲戍本批：

　　删却是未删之笔。

　　“名唤瑞珠者，见秦氏死了，他也触柱而亡。”句旁，甲戍本批：

　　补天香楼未删之文。

　　从这两批看，又像是安慰作者。有个批者就立场鲜明。

　　“[贾珍说秦氏丧事]如何料理，尽我所有罢了。”句下，王府、戚序本批：

　　尽我所有为媳妇，是非礼之谈。父母又将何以待之。故前此有恶奴酒后狂言，及今复见此语，含而不露。吾不能为贾珍隐讳。

　　“贾珍哭的泪人一般。”句旁，甲戍本批：

　　可笑，如丧考妣，此作者刺心笔也。

　　除了删去天香楼一节，还有几处畸笏也代为掩饰。

　　第十三回“[宝玉]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句旁，甲戍本批：

　　宝玉早已看定可继家务事者可卿也，今闻死了，大失所望。急火攻心，焉得不有此血。为玉一叹。

　　张爱玲指出：

　　这条批根据秦氏托梦，强调她是个明智的主妇，但是仍旧荒谬可笑。

　　另有一则，

　　……暗示二婢撞破天香楼上的幽会，秦氏因而自缢后，一个畏罪自杀“殉主”，一个认作义女，出殡后就在铁槛寺长住，等于出家，可以保守秘密。“那宝珠按未嫁女之丧，在灵前哀哀欲绝”句旁，甲戍本批：

　　非恩惠爱人，那能如是。惜哉可卿，惜哉可卿!

　　举哀并不是难事，这条批解释的异常牵强而不必要，欲盖弥彰。畸笏是主张删去天香楼上打醮的，显然认为隐匿秦氏死因不够彻底，这批语也该是畸笏代为掩饰。(《二详红楼梦》)

　　张爱玲极称赏写淫丧之后，紧接着托梦交代贾家后事，认为“是极大胆的安排，也是神来之笔，一下子加深了凤秦二人的个性。”(《二详红楼梦》)张爱玲还指出：

　　第十四回回末秦氏出殡，宝玉路谒北静王，批“忙中闲笔。点缀玉兄，方不失正文中之正人。作者良苦。壬午春，畸笏。”第十五回出殡路过乡村，宝玉叹稼穑之艰难，又批：“写玉兄正文总于此等处。作者良苦。壬午季春。”第十六回，元春喜讯中夹写秦钟病重，又批：“偏于极热闹处写出大不得意之文，却无丝毫牵强，且有许多令人笑不了、哭不了、叹不了、悔不了，唯以大白酬我作者。壬午季春，畸笏。”在同一个春天批这三回，回回都用慰劳的口吻，书中别处没有的，也许不是偶然，而是反映改第十三回后作者的情绪，畸笏的心虚。(《二详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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