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宽《跋宋虞忠肃公手帖》原文及鉴赏

　　〔明〕吴宽

　　虞忠肃公采石之战，日星晦蒙，江水震荡，功烈赫然于时，足以詟服强虏，愧死名将。疑其平日为人，有喑噁叱咤，千人皆废之状。及观其手帖，词语详雅，气象雍容，乃真一书生耳。公之子孙居吴中者，世藏此帖，今为葑门朱性甫得之。夫性甫虽好文事，藏此，吾固知其意不在笔墨间也。

　　——《匏翁家藏稿》

　　〔注释〕　虞忠肃：虞允文，字彬甫，仁寿人。南宋绍兴进士，官至宰相，封雍国公。卒谥忠肃。采石之战：南宋绍兴三十一年，金完颜亮率大军攻宋，淮西宋军败退。金军将渡河。时翰林学士虞允文奉命犒师至采石(今安徽省当涂县北)，目睹危急，立召诸将，激励将兵，遂于采石大败金兵。金国不久内讧，完颜亮被杀，南宋遂转危为安。 詟服：畏服。 喑噁叱咤：发怒喝叫声。 废：跌下。 吴中：昔日苏州府的别称。 葑门：吴县城的东门。朱性甫：朱存理，字性甫，明长洲人，博学工文，闻人有好书帖，必访求，以必得为志。

　　〔赏析〕当金主亮大兵压境、行将强渡淮河之际，仅余半壁的南宋江山，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了。此时虞允文正奉命犒师前线，来到了采石矶。淮河防务，本由抗金名将刘锜主持，但刘已年老有病，指挥无方，部下王权的部队与金兵一触即溃。面对危局，允文的随从劝他不要插手，因为他的任务是犒军而不是督师，大可不必去管这注定失败的事。但年青有志的虞允文没有接受，反而不顾个人得失，毅然收拾王权残部，一面调集民兵协同作战，终于以弱御强，打了胜仗。这场战事，系南宋朝廷的安危于一发之间，至关重要。难怪后来刘锜执着允文的手说：“朝廷养兵三十年，大功乃出书生手，我辈愧死矣。”

　　后世想象这位危难中挺身而出指挥这场大战并取得胜利的人物，应该是位“喑噁叱咤，千人皆废”的猛士，原是自然的事。却不料刚好相反，竟是笔下“词语详雅，气象雍容”的一介书生。可见凭主观印象去测度一个人，常常犯错，甚至会适得其反的。这种事多的是，比如明代的海瑞，是以不怕死、不爱钱出了名的，刚直之声震天下，于是又相传他的书法可以辟邪。既有此妙用，便有人争相伪造，但伪造者恰恰也犯了上述的毛病，以为这位别号刚峰、使江南地方豪强吓破了胆的海老先生的书法必如其人，于是多作“粗硬奇崛之态，以求肖公之为人”。谁知海瑞的书法并不是那么回事，倒是“神采秀发，光艳动人”的，“未尝见有峭厉不可犯之色”(卢文弨《抱经堂文集》卷十六《海刚峰墨迹跋》)。这却是作伪者所万万想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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