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吊卢骚*》原文、注释和赏析

脱帽怀铅出，

先生盖代穷。

头颅行万里，

失计造儿童。

【注释】 卢骚： 即卢梭。

【析】 鲁迅的五言绝句 《吊卢骚》，是他的杂文《头》 的结束语，写于1928年4月，以批驳梁实秋的《关于卢骚》一文。梁实秋一方面说，引用美国作家辛克来的话来攻击新人文主义者白璧德，是“借刀杀人”，“不一定是好方法”，但同时自己又借批判卢骚把矛头指向 “一般浪漫文人”。鲁迅认为，这就不仅是“借刀杀人”，而且是“借头示众”了。梁实秋的原文是：“卢骚个人不道德的行为，已然成为一般浪漫文人行为之标类的代表，对于卢骚的道德的攻击，可以说即是给一般浪漫文人的行为的攻击。”在梁氏的词汇里，“浪漫文人”乃是当时中国革命文学家的代名词，矛头直指革命文学家。而他所谓“卢骚个人不道德的行为”，是指卢梭在《忏悔录》中所真诚忏悔的自己所犯的过错。其实，这种真率地自我坦露，真诚的自我忏悔，正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家纯洁、高尚人格的体现。而梁实秋把《忏悔录》 作为攻击卢梭的口实，才真是一种 “不道德的行为”。

鲁迅所说“借头示众”，是从当时报载湖南反动当局残杀共产党员郭亮并将其头颅示众，以恫吓革命群众而生发的。可见，鲁迅的笔锋所向，就不仅是梁实秋辈御用文人， 而是整个反动派的鬼蜮伎俩。

“脱帽怀铅出”，指1762年卢梭因写作《爱弥儿》、《社会契约论》触怒教会和反动统治者而被迫流亡国外。“脱帽”是摘下帽子行告别之礼。“怀铅”是仍然带着笔继续战斗。典出《西京杂记》：“杨子云好事，常怀铅提椠，从诸计吏，访殊方绝域四方之语。”“铅”指的是当时写作用的铅粉笔。卢梭作为西方资产阶级革命启蒙运动的思想家和“社会契约”论的缔造者，用他犀利的笔，揭露批判了封建神权和等级制的罪恶。从而触怒了教会，被迫流亡国外。鲁迅赞扬卢梭受迫害而为真理斗争不息的精神。

“先生盖代穷”，从王士祯《咏史·杀田丰》诗“长揖横刀出，将军盖代雄”脱化而来。说的是东汉末董卓专权，要废掉汉献帝，袁绍当场挺身反对说：“天下健者，岂惟董公!”横刀长揖而出。后为伐董战争的盟主，不愧为盖世英雄。而卢梭也是不畏强权，虽流落而斗争不息，后来成为资产阶级革命的精神领袖，用此典来比譬是很贴切的。

“头颅行万里”，典出《后汉书·袁绍传》，谓袁绍为曹操所败，其子尚、熙投奔辽东太史公孙康被擒，因天寒，袁尚求暖席垫坐，公孙康叱道：“卿头颅将行万里，何席之有!”遂斩二人头颅送给曹操。鲁迅在这里是借其事而赋予新意，以讽刺梁实秋黔驴技穷，不惜迢迢万里把卢梭的头颅借到中国 “挂头示众”。

“失计造儿童”，是讽刺性的反语。卢梭的 《爱弥儿》主张儿童应当受到完美的回归自然本性的教育，要尊重儿童的个性，爱护儿童的自然要求，帮助儿童发展智慧与创造力，造就一代新人。梁实秋却认为：“卢梭论教育，无一是处，唯其论女子教育，的确精当。”鲁迅指出，梁实秋否定卢梭的教育理论只肯定他对女子教育的主张，其原因在于前者强调人的平等否认贵族与平民的差别，不合梁教授的“胃口”，后者“根据男女的性质与体格的差别”，强调对“弱不禁风”的女子和“粗横强大的男人”施以不同的教育，因而合乎他的“胃口②”。可见，他所关心的只是女人的杨柳细腰而非造就下一代，这就无怪他要对卢梭无端攻击了。“失计造儿童” 一句，活脱出梁实秋辈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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