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顿·迈诺《对广播业的讲话》原文及赏析

　　[美国]牛顿·迈诺

　　图像和声音即刻传送的力量在人类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这是一种令人敬畏的力量。它有无限的行善能力，亦有无限的作恶能力，它承担着巨大的责任——你们和我都无法逃避的责任。

　　【演讲词】

　　你们这一行拥有美国最强有力的声音。让它发出明智和主导的声音是该行业不可推诿的责任。短短几年之中，这一令人兴奋的行业已从一种新事物发展成对美国人民具有势不可挡影响力的一种手段。它正准备发挥报纸和杂志若干年前所承担的那种主导作用，以使我国人民了解他们的世界。

　　我们的时代已被称为喷气时代、原子时代、太空时代。我认为它也是电视时代。正如历史将决定当今世界的领袖们用原子毁灭世界还是用原子为人类利益重建世界，历史将决定当今广播业者们用他们强有力的声音使人民充实还是使人民堕落。……

　　跟任何人一样，我头上也有不止一顶帽子。我是联邦通讯委员会主席，同时也是一名电视观众以及另几名电视观众的丈夫和父亲。我已看过许多对我来说似乎很值得看的电视节目，而且我不是在谈论“第九十剧场”和“一号演播室”带来的令人惋惜的往日美好时光。

　　我所谈的是刚刚过去的这个季度。有些节目非常精彩，例如“令人难以置信的50年代”、“弗雷德·阿斯台尔的表演”和“宾·克洛斯比特别节目”;有些节目富于戏剧性，令人感动，例如康拉德的“胜利”和“边缘地区”;有些节目信息量大，很有教益，例如“我国的未来”、“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报道”和“英勇的岁月”。我还能举出更多的例子，我肯定每个人都觉得这些节目充实了自己的生活，也丰富了全家的生活。当电视好看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戏剧、杂志或报纸——比得上它。

　　可是当电视节目不好时，那就没有什么比它更糟了。我请你在电视台正播放节目时坐在电视机前，切莫让任何书报杂志、损益账表或定额手册来分散你的注意力——用你的眼睛紧紧盯住电视机直到电视台停止播送节目。我准保你看到的是茫茫一片荒原。

　　你将看到一连串体育比赛节目、暴力行为、观众参与的表演、关于怪诞家庭的公式化喜剧、流血和恐吓、残害肢体罪、暴力行为、性虐待、谋杀、西部不法之徒、西部的好人、私人侦探、匪徒、更多的暴力和动画片。总是有没完没了的广告节目——充满尖叫、勾引，使人很不舒服。而且大多数节目令人生厌。当然你也会看到一些让你欣赏的节目，但数量少得可怜。如果你认为我夸大其词，那么不妨打开电视试试。

　　今天在座的人之中是否有人以为广播业已经完美无瑕了呢?……

　　为什么这么多电视节目如此蹩脚呢?我听到了多种回答：你们的广告商的需求;对节目受欢迎程度的竞争;始终吸引广大观众的需要;电视节目的高制作成本;对节目素材贪得无厌的欲求，等等。无疑，这些确是不易解决的棘手问题。

　　但是我不信你们已尽了最大努力去解决这些问题。我无法接受这一观点：目前的节目总体安排丝毫不差地切合公众的兴趣爱好。电视台的节目受欢迎程度调查只是告诉我们，多少人打开了电视机，其中多少人收视某一频道，又有多少人收视另一频道。这些数字并未告诉我们，倘若公众另有六个频道可供选择，他们将会看什么节目。节目受欢迎程度的调查至多只是表明，有多少人看了你们奉送给他们的节目。不幸的是，它不能揭示节目打动人心的程度和观众反应是否热烈;它从不能披露倘若你们给观众更好的节目——假如艺术魅力、创造力、勇气和想象力得到充分发挥——他们会怎样欢迎。我相信人民具有良好的辨别能力和欣赏水平，我不信人民的情趣像你们某些人所设想的那般鄙俗低下。……

　　当然，我希望你们同意这个观点：在涉及儿童时，电视节目受欢迎程度的调查结果不会有什么影响。最准确的估计表明，从下午五时至六时，你们观众的60%由12岁以下的孩子组成。信不信由你，如今大多数儿童看电视花的时间与他们呆在教室里的时间同样多。我重复一遍，请记住：如今大多数儿童看电视所花的时间与他们呆在教室里的时间同样多。过去人们常说，一个孩子受到三方面的深刻影响：家庭、学校和教堂。如今又有第四方面的巨大影响，而它正掌握在你们这些女士、先生们手中。

　　如果家长、教师和牧师们都依从受欢迎程度调查结果来履行他们的职责，那么孩子们就会定时定量吃上冰淇淋，就会有各校的假日，就不会有主日学校。你们的职责又该如何履行呢?难道电视就腾不出时间对我们的孩子进行教育，传授知识，提高、扩展他们的能力吗?难道电视就腾不出时间播放让孩子们加深对其他国家儿童了解的节目吗?难道电视就腾不出时间播送儿童新闻节目，根据他们的理解力水平向他们解释世界事务?难道电视就腾不出时间为孩子们朗读过去的文学名著，向他们教授自由的伟大传统?确实有一些很好的儿童节目，但它们被淹没在动画片和宣扬暴力加暴力的大量节目中。难道这些节目就非得是你们的商标?请你们扪心自问，看是不是无法给你们的小观众——每天有这么多时间由你们指导他们的未来——更多更好的节目了。

　　成人节目的安排和受欢迎程度调查结果情况如何呢?你们知道，报纸出版商们也向读者调查。结果一目了然：几乎总是报刊上的连环画页占据榜首，其次是对失恋者的忠告专栏最受欢迎。但是女士们先生们，各家报纸的头版仍刊登新闻，社论并未被连环画页所取代，报纸并未变成对失恋者忠告的集大成。然而报纸不需要从政府那里取得营业执照——报纸不动用公共财产。但是在电视领域——其中你们作为公共受托管理人的职责是如此明白无误——一旦调查结果显示西部片受欢迎，立即便会播放模仿西部片的新剧，其速度之快超过用老式同轴电缆从好莱坞拍发电报到纽约。……

　　请允许我说明，我正在谈论的是平衡的问题。我认为，公众利益是由多方面利益构成的。这个伟大的国家人口众多，你们应该为我们全体人民服务。我将不会赞同你们的观点，假如你们说：在一部西部片和一部交响乐之间，多数人将选看前者。我也爱看西部片和私人侦探剧，但是向全国提供千篇一律的节目形式显然不符合大众利益。众所周知，比起受到激励，获取知识，人们常常更喜欢娱乐消遣。但倘若你们只把普及当作确定广播内容的标准，你们还是没有尽到义务。你们不仅是在从事娱乐业;你们不受阻碍地既传送娱乐节目也传播思想观念。你们应该提供更大的选择范围，使节目更丰富多彩，更多样化。迎合全民族一时的兴致是不够的——你们还应该为全民族的需求服务。

　　现在让我谈谈我作为联邦通讯委员会主席的作用，而不是作为一名观众的作用。我想阐明指导我工作的某些基本原则。

　　第一，人民是空间的主人。无论是星期日早晨六时，还是晚上的黄金时间，人民同样是空间的主人。人民每给你们一小时，你们便欠了他们一笔债。我想看到你们用服务来偿还欠债。

　　第二，我认为继续就暗中贿赂、骗人的知识竞赛节目以及其他以往的过错争论不休是愚蠢和多余的。

　　第三，我相信自由经营制度。我期待广播业得到改进，希望由你们来改进它。

　　第四，我将尽力扶持教育电视。教育电视台数量太少，而我国的那些较重要的电视中心仍缺乏便于使用的教学节目频道。

　　第五，我坚定不移地反对政府检查制度。将不会禁播不合官僚口味的电视节目。

　　第六，我到华盛顿不是来对滥用公共电波的现象袖手旁观，听之任之的。滥用我们的公共电波与浪费任何宝贵的自然资源是同样严重的问题。

　　先生们，你们通过人民的空间所播送的电视内容影响人民的情趣、知识、观点，影响他们对自己对世界的认识，而且影响他们的未来。图像和声音即刻传送的力量在人类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这是一种令人敬畏的力量。它有无限的行善能力，亦有无限的作恶能力。它承担着巨大的责任——你们和我都无法逃避的责任。

　　【鉴赏】

　　这是美国联邦通讯委员会主席牛顿·迈诺向全美广播业者协会二千名成员所作的重要演讲。他在演讲中强调广播业的社会责任感，并对美国电视的商业化倾向作了严厉批评。这次演讲引发了对电视质量评估的全美辩论。

　　如果我们对美国的历史和法律不十分了解，那么对本篇演讲的重要性和演讲的高超技巧，也就理解甚微。美国政府对本国报刊和记者没有专门的管理机构。按照美国“人权法案”规定：国会不得制定任何削弱出版自由的法律，所以政府不得通过法律限制报纸的内容、政策和发行。美国的对内广播和电视，名义上没有政府办的全国性广播电视网，绝大部分是以广告费为主要收入的商业电台和电视台，这些电台和电视台又直接归属于垄断资本集团。由于美国新闻管理制度的特殊性，垄断集团对电视业经济上的控制，美国电视的商业化倾向也就日趋严重，广播电视业的社会责任感也就被铜臭湮灭了。面对这一状况，迈诺身为美国联邦通讯委员会的主席，不能用强制手段来阻止广播电视业中一切向钱看的毒瘤蔓延，也无法用政府行为来要求广播电视业承担应有的社会责任感，这就是美国社会特有的西方民主带来的病灶。迈诺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运用他的演讲技巧，在全美掀起了一场风波，从而引起社会民众对广播电视业宣传的关注，并借助这种关注来抨击广播电视业。

　　在演讲中，迈诺首先充分肯定了电视在传播业中的主导作用，能够使美国人民了解他们的世界;肯定了优秀的电视节目充实了每个人的生活，也丰富了家庭的生活，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戏剧、杂志或报纸——比得上它。但他马上又指出：历史将决定当今广播业者们用它强有力的声音使人民充实还是使人民堕落?他认为，当电视节目不好时，那就没有比它更糟了。迈诺没有用行政口吻训斥商业化节目的泛滥，而是从一个普通观众的角度进行抨击。他也没有用一不许、二不准、三不能、四不允等强制性的命令。这正是这篇演讲的巧妙之处。

　　为了倡导优秀的节目，迈诺又从节目制作、儿童教育等方面，阐述了自己的看法。强调电视应为公众利益服务的社会责任感。强调“人民是空间的主人”，“人民每给你们一小时，你们便欠了他们一笔债。我想看到你们用服务来还欠债”。他还表示将尽力扶持教育电视。迈诺用规劝的方式来正告广播业者切实履行对公众利益负责的社会责任感。

　　迈诺的这篇演讲特点，就在于他舍弃了训斥和命令口吻，反复论述了电视广播的“行善”和“作恶”功能，有理有节，恰到好处。

　　这篇演讲的特点还体现在篇尾。迈诺用严厉的口吻警告：“我到华盛顿不是来对滥用公共电波的现象袖手旁观，听之任之的。滥用我们的公共电波与浪费任何宝贵的自然资源是同样严重的问题。”他用论述广播电视业的双重作用，再次强调广播电视业所承担的巨大社会责任——“你们和我都无法逃避的责任”。这样的结尾，充分体现了迈诺作为联邦通讯委员会主席的身份及应承担的社会责任，他对广播电视业的从业人员发出了委婉而严肃的警示，阐发了这次讲演的真正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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