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上海的少女》原文及赏析

　　在上海生活，穿时髦衣服的比土气的便宜【首先下一结论，后文进一步阐释】。如果一身旧衣服，公共电车的车掌会不照你的话停车，公园看守会格外认真的检查入门券，大宅子或大客寓的门丁会不许你走正门。所以，有些人宁可居斗室，喂臭虫，一条洋服裤子却每晚必须压在枕头下，使两面裤腿上的折痕天天有棱角【以上举例说明“穿时髦衣服的比土气的便宜”，原来衣服“时髦”才能获得一些便利和优越条件、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从整个成本和收益的对比来说显得“便宜”。】。

　　然而更便宜的是时髦的女人【从“时髦的衣服”说到“时髦的女人”，引出本文要说的主题】。这在商店里最看得出：挑选不完，决断不下，店员也还是很能忍耐的【这就是时髦带来的好处】。不过时间太长，就须有一种必要的条件，是带着一点风骚，能受几句调笑。否则，也会终于引出普通的白眼来【光“时髦”还不行，作为获得优越和便利的交换条件，就是要忍受男人的“调笑”，让男人揩揩油，占点小便宜，这就是当时上海女人要面对的普遍的社会环境】。

惯在上海生活了的女性，早已分明地自觉着这种自己所具的光荣，同时也明白着这种光荣中所含的危险【所谓“光荣”就是能够获得一些优越条件和便利，所谓“危险”就是要忍受男人的揩油，有时这种揩油往往会发展成对女人造成更为严重伤害的罪行】。所以凡有时髦女子所表现的神气，是在招摇，也在固守，在罗致，也在抵御，像一切异性的亲人，也像一切异性的敌人，她在喜欢，也正在恼怒【面对这种环境，上海女人形成了一种自我保护的应对策略，以期既能获得最大的便利又尽可能让男人少占点便宜】。这神气也传染了未成年的少女【从上海女人说到上海的少女】，我们有时会看见她们在店铺里购买东西，侧着头，佯嗔薄怒，如临大敌。自然，店员们是能像对于成年的女性一样，加以调笑的，而她也早明白着这调笑的意义。总之：她们大抵早熟了【男人并不会因女人未成年而放弃调笑和揩油，在这种大环境下，上海的少女也用和成年女人一样的策略和态度来适应环境，这就导致了她们的早熟】。

【以上为文章第一部分，介绍了在上海普遍对女人形成了尽可能占便宜的社会风气和环境，而在这种环境下，女人为了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形成了既风骚又端庄的应对策略，进而影响到少女，使少女进一步早熟。】

　　然而我们在日报上，确也常常看见诱拐女孩，甚而至于凌辱少女的新闻。【此段点出，因上文所述的社会风气和环境，对少女的影响不仅是引起她们早熟，更严重的就是引起针对少女的性犯罪。】

　　不但是《西游记》②里的魔王，吃人的时候必须童男和童女而已，在人类中的富户豪家，也一向以童女为侍奉，纵欲、鸣高、寻仙，采补的材料，恰如食品的餍足了普通的肥甘，就想乳猪芽茶一样。现在这现象并且已经见于商人和工人里面了，但这乃是人们的生活不能顺遂的结果，应该以饥民的掘食草根树皮为比例，和富户豪家的纵恣的变态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此段是对上一段现象的进一步分析评论，认为这种针对少女的性犯罪，不仅仅是富人偶尔尝鲜所导致，而是整个社会风气激发了各个阶层的男人性饥渴，因为施暴的人群从富人进一步扩大到底层的商人和工人等，所以上海的少女面临的环境更加险恶。】

　　但是，要而言之，中国是连少女也进了险境了。【此段点出上文结论，亦点明文章主题。】

这险境，更使她们早熟起来，精神已是成人，肢体却还是孩子。俄国的作家梭罗古勃曾经写过这一种类型的少女，说是还是小孩子，而眼睛却已经长大了③【此段点明这种情况下对少女的进一步影响】。然而我们中国的作家是另有一种称赞的写法的：所谓“娇小玲珑”【表讽刺，上海少女之所以如此，可以说是环境逼迫的结果，这些所谓的“作家”不去关心少女所处的危险境况而是用一种狎亵的心态去鉴赏】者就是。

【以上为文章第二部分，进一步说明上文所述的社会环境不仅影响到少女的生理发育，而更为严重的是导致对少女的犯罪上升，使少女面临更加险恶的社会环境，呼吁社会加以关注，以期有关方面能够采取措施防止形势的进一步恶化。】

　　                         八月十二日

 

 

　　【注释】

　　①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三年九月十五日《申报月刊》第二卷第九号，署名洛文。

　　② 《西游记》：长篇小说，明代吴承恩著，一百回。写唐僧（玄奘）在孙悟空等护送下到西天取经，沿途战胜妖魔险阻的故事。

　　③ 梭罗古勃在长篇小说《小鬼》中，描写过一群早熟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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