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谁能为此曲? 无乃杞梁妻。 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
小学生必背的名言名句和诗词名句(精选70句)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周易·乾·象》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周易·坤&mid
2024-09-29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谁能为此曲? 无乃杞梁妻。 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谁能为此曲? 无乃杞梁妻。
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一弹再三叹,慷慨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此诗写一失意文人,在行旅途中偶而听到高楼中飘来一曲清商时的感受。
高楼,浮云,一重又一重的楼台;楼阁四周华丽精工的曲檐,楼窗上镂刻着错互的棂花,窗内掩映着精美的轻绮帷帘……诗的开始先构成了这样一种景象:一方面是高,极高,极高;一方面是华美,极美,极美;而这一切又位置在与萧瑟秋气相配的西北方。唯其高,这种美才显得如此的飘忽迷离;唯其位于西北,更给这种飘忽迷离的美染上了一层悲凉的色调。四句劈空而起,已不仅是单纯发端;而是赋中见兴,通过所见之景,造成了笼罩全诗的缥缈空灵的抒情意境。这种表现手法,是《诗经》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秦风·蒹葭》)一类诗篇的发展。梁钟嵘《诗品序》说“文已尽而意有余,兴也”;他把《古诗十九首》列为上品之首,说它“惊心动魄,一字千金”,着眼正在此等处。
那么在这上与云齐的高楼上,在这帘幕低垂的绮窗后面,究竟住着谁呢?从高楼的华美,可以知道住在里面的是一位女子,但是“侯门深似海”,这女子年龄几何?容颜怎样?有着什么样身世遭遇?这一切却被浮云般的高楼遮隔,诗人只能听到从楼头上、从浮云深处飘下的一曲弦歌之声,似乎在絮絮诉说衷怀。“谁能为此曲”?从这弦歌声的哀怨,诗人猜度,“无乃杞梁妻”?刘向《列女传》载,春秋时齐大夫杞梁殖战死,其妻迎丧城郊,枕尸哀号,十日而城为之崩塌。乐府有《杞梁妻叹》一曲,声辞凄苦。后人就以杞梁妻作为一切命运凄苦的妇女的代称。“无乃杞梁妻”的“无乃”二字很传神,这是一个揣测不定之词。因为无由睹见楼上女子,诗人只是听曲思人而得出一种悬想——这恐怕是与杞梁妻同样命运的不幸女子吧?杞梁妻典实的运用加重了悲凉气氛的浓度,而用“无乃”这游移不定的口气轻轻映带,更使这种悲凉气氛如梦如幻,这就为下四句弦歌声描写作好了铺垫。
“清商随风发”,是弦歌的开始。清商是乐曲名,古人以宫商角征羽五声与五行、五方、四季相配置,商声金行,配西方、秋气,其声萧瑟。清商曲从西北方上空飘来,不由使人想起宋玉《九辩》中的名句“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泬寥兮天高而气清,寂兮收潦而水清”。 弦歌者的心境一定也象清秋一般泬寥寂惨而又高洁清明吧!“中曲正徘徊”,乐曲奏到中间部分鸣鸣呜咽咽,百折千回,似乎有万千心事“剪不断、理还乱”,在虚空中回旋萦绕,往复徘徊。悲愁是如此的深重而不能排遣,于是她“一弹再三叹”,将同样的旋律加上泛声,一次又一次地反复弹奏,使楼下的诗人仿佛听到了她从心田深处呼出的一声又一声长叹。“一弹再三叹”是复沓,但并不是单调的重复。弹者本想通过弦歌稍稍排遣胸中的积郁,但是积郁似拨不开的浓云,越弹越沉重,由初时的悲愁渐渐化而为悲愤,于是复沓的乐曲声越来越高,越来越响,由凄惋之声转而为“怨以怒”的慷慨之音。而当乐曲声升到最高点时,突又戛然而止,“慷慨有余哀”,虚空中顿时一片沉寂,只有一丝袅袅余音,似乎在诉说不尽的悲哀。
云中高楼上传来的弦歌声,在失意的诗人心中引起了强烈的共鸣,虽然他从未见过楼中这位女子,但通过空中传响,他似乎了解了她的一切。“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不惜”、“但伤”互文见义,是说同情难得,知音难遇! 这是比起痛苦本身更为强烈的痛苦。而在这一点上,诗人与未见面的楼上女是一致的。她的弦歌声恰恰道出了诗人的心事;而举世浑浑噩噩,能懂得弦歌者心事的也只有诗人;于是他油然产生了“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的热切畅想。这里似有因知音而愿结为情侣之意,但更多的却是希冀冲决封建罗网,在理想王国中自由翱翔。全诗至此戛然而止。
读诗至此,我们不妨掩卷思索一下这样两个问题。一是楼上的女子对楼下的诗人来说是素昧生平的,为什么只是听了一曲清商,诗人就会产生“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的强烈愿望呢?第二,如果我们闭目想象一下诗中两个人物的形象,一定会感到这位幽阁女子从外貌到内心都十分美,也会感觉到楼下的诗人可能是穷困潦倒失意之士,然而他的襟怀是洒脱的,气度是磊落轩昂的;甚至能在脑海里浮现出这两个人物的若隐若显的形象。我们还一定会对这两个人物深深同情,甚至会产生随同他们一起颉颃翱翔的幻觉。然而当我们再开卷重读全诗,又会发现,诗中没有一句一字是对这两个人物的外形与遭际的正面描叙;那末这印象又从何而来呢? 德国美学家莱辛曾说,当诗人感到把美的要素相继列出来而不能达到良好的艺术效果时,他总是避免“对美的周密的啰嗦的描述”,“凡是荷马不能按照各部分描绘的,他让我们在它的影响里来认识。诗人呀,画出那美所激起的满意、倾倒、爱、喜悦,你就把美本身画出来了。”(《拉奥孔》)《西北有高楼》一诗之所以有强大的艺术魅力,道理正与此说近似。诗中的女主人公始终是处在全诗的中心地位,但又是“曲终人不见”,她与诗人之间又始终隔绝着一层缥缈的云雾。诗人所能感到的只是在女主人公“影响”下的一切,那缱绻的浮云,云中那华美的高楼,还有那不见其人,但闻其声,空中传响的弦歌声。这一切既隔离了女主人公,又在女主人公与诗人中牵引出一种有形无形的飘忽联系,就象神龙露出云中的一鳞半爪。正是因为这种隔绝,诗人就由这一鳞半爪随意驰骋想象,用自身的种种经历去补充、描绘这位女子的音容笑貌,身世遭际,于是楼上、楼下本是沦落天涯未相逢,却变得“心有灵犀一点通”,通过空中传响而产生强烈的共鸣。至于弹者为何事神伤,听者又为何那般感愤,诗中都不曾明言;于是千百年来人们在诵咏这首诗时,又因那虚虚实实的抒写,而不断地再用自己的经验去为诗中两位人物描绘出气质相近而形貌千差万异的形象。如果是失意人,也就会油然而生与诗中人一起奋翅起高飞的愿望。明人陆时雍评此诗说“空中送情,知向谁是,言之令人悱恻”。所谓“空中送情,知向谁是”,正点出了此诗隔而不隔,若隐若现,表现手法上化实为虚的特点;所谓“言之令人悱恻”,又正说明了它所构成的空灵缥缈的艺术境界在读者心目中唤起的丰富感受。
此诗的成功,还得力于自然中见工巧的结构安排。全诗是从听者的角度触景生情,按感情线索的发展写下来的,看似平淡无奇,但细析之却颇见匠心。首四句以“西北有高楼”劈空而起,写景以渲染气氛,是陪衬。接着“上有弦歌声”:“上有”二字承上“高楼”;“弦歌声”则由宾入主,由气氛渲染转入全诗描写的主体,而七八句更以一问一答,为这弦歌声定下了哀如杞梁妻叹的基调。接下去是对“怨以怒”的乐曲的全过程的描写,是“一何悲”、“杞梁妻”的展开与具体化。而在全曲“慷慨有余哀”的尾音声中,又十分自然地引出“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的感喟!“歌者”上承“弦歌”的描写,而轻轻勾出“知音”,至此一直隐在幕后的诗人也自然走到了前台。更由“知音”生发出双鹄齐飞的向往,一笔总绾歌者听者。诗至此,有如夭矫神龙破壁飞去,与开首的劈空而来遥相呼应。全诗突起突结,中间自然地顺序写来,却又宾主分明,脉络连贯,曲折有致,不蔓不枝。王夫之说“古诗无定体,似可任笔为之,不知自有天然不可越之榘矱……所谓榘矱者,意不枝,词不荡,曲折而无痕,戌削而不竞之谓。”(《姜斋诗话》)王士祯称“十九首之妙,如无缝天衣,后之作者顾求之针缕襞绩之间,非愚则妾。”二评确切道出了《古诗十九首》于自然中见“作用”(皎然语)——艺术构思——的特点。
《西北有高楼》的上述表现手法曾为后世许多诗人所借鉴,象曹植的《七哀》正是从缠绵宛切方面继承并发展了《西北有高楼》诗的,而白居易的叙事长诗《琵琶行》,又可看作是《西北有高楼》一诗的放大。从《古诗十九首》到文彩缤纷的建安诗,再到“千字律诗”《琵琶行》,描写愈趋华美精细,组织愈益复杂精工,可以看出古典诗歌的前进步伐,然也因细腻具体,并把主人公的身分固定了下来,因而所能唤起读者的联想也相应地受到了限制,略少《西北有高楼》诗中那缥缈空灵的韵味。读者不妨比较研读,於古典诗歌的流变、得失,当能加深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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