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希孟《游洞庭诸刹记》 姚希孟 西洞庭多古寺,有十八招提之目。余次序游之。 十七日从包山至罗汉坞,有寺废而将兴。上方寺亦苍凉,无足观。是日登缥缈,循山后坡陀而
小学生必背的名言名句和诗词名句(精选70句)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周易·乾·象》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周易·坤&mid
2024-09-29
姚希孟《游洞庭诸刹记》 姚希孟 西洞庭多古寺,有十八招提之目。余次序游之。 十七日从包山至罗汉坞,有寺废而将兴。上方寺亦苍凉,无足观。是日登缥缈,循山后坡陀而
姚希孟《游洞庭诸刹记》
姚希孟
西洞庭多古寺,有十八招提之目。余次序游之。
十七日从包山至罗汉坞,有寺废而将兴。上方寺亦苍凉,无足观。是日登缥缈,循山后坡陀而下,问西湖寺,宿焉。寺衰飒,将成菜圃,赖沈朗臞修净因于此,而某生新之。坐稍定,有声渹然鸣,以寺逼西太湖,奔涛震响,霜月之下,倍觉凄清。夜半梦醒,巨声轰磕,欲排匡床,使我神骨俱栗。诘旦,缘湖入村坞,朱实黄离,与旭光相照。此昔人所谓“好景君须记”也。
将抵水月寺,长松夹道。寺前银杏数本,大可合围,霜叶凌舞,令人须眉古淡。摩石碑,读白香山、苏沧浪二诗。迂道观无碍泉,涓涓一泓而已。
渡岭,得华山寺。寺在山之阴,连冈矗矗,拨黛挼蓝,当仲伯包山。长松类水月,龙鳞虬干,寿且数倍之。映月更角,奇炫怪第。山高,月出岭背,比树头发白,夜阑矣。
又次日,离华山,渡一小岭,橙橘愈繁,篱落间不胜绝冶,乃其风格严直,非若春葩撩人,差可拟安石榴耳。
行行入长寿寺。寺所踞不甚胜,且摧圮,赖主僧修,已饶韵致,能淹客。去寺半里,得松台、磐石,如生公说法处。一古松,嵯峨骄蹇,前对霜橘百株,又为青林点绛。
因游甪庵,道柯家岭。岭襟带西湖。是日风暄气柔,群峰可数,晴湖如镜,不风而涛砰砰,犹隔宵枕上。山坳起伏处,并东湖亦出肘腋下。连冈若腰带,两湖左右垂,最宜虚阁。而构神祠者,筑垣闭之,与湖光为仇,可怪。至甪庵,阑入果园。有短墙插湖中,凭墙西瞩。颓阳忽忽将堕,蒸霞飙发,目留而饯之。赤盘半玦,至深红一线。既灭既没,湖水倒映,忽如长虹, 而四山冥合矣。 是夜游, 别有记。 晓游甪头山,返舟中,穷龙渚石公之奇。
廿三日复从包山至天王寺。松林无际,横被数亩,其大小类水月。而近寺数十株,鳞叠羽缀,殆华山雁行,正殿亦就颓然。制度古雅,前朝遗式也。坐华藏阁,独一面见山,而东西不穴窗,以为恨。
同日,游资庆,睹黄叶纷飞,又疑水月银杏。然斜阳映其上,如苍髯老翁,脸昙微酣,不独棱棱霜气。山同树,树同时,而借朝暾夕曛之态,各自为姿容,犹人之含颦带笑,闪忽致颜,岂可以一貌尽哉。寺前香花桥,有古木轇轕,觉其寺之深。桥以外无树,便觉山之浅。此包山、华山之所以为妙也; 次则水月、天王矣。
尝谓名刹之胜,不在焜炫,而在古雅。老树插天,连章合抱,霜皮绉理,滴溜成痝,一古也。殿阁参差,丹雘闇淡,女萝陵苕,赤纷绿骇,二古也。小有颓落,不伤静窈。若金碧烁睛,固为严饬,搜讨幽怀,转非所惬。
西山诸寺虽焕丽不足,而邃穆有余,大都借荫于叠岫,而贷色于崇柯。更以缔构既远,兵燹不经,非六季之遗规,则唐宋之故址。倾听而清音集,瞠视而矞影现。 嚣垢屏涤, 靡侈汰净, 正令人超忽荒苶, 有烟外之意。若使梵响时闻,禅规肇整,即鹫峰、狮窟,何多让焉。
游记散文行文必须以游踪为序,而又忌均铺赘述,一笔流水账。以游踪为序,又不失之于均铺赘述,着笔甚难。明姚希孟这篇《游洞庭诸刹记》繁简有自,清峻典雅,流畅自如,新境叠出,决无均铺赘述之感。
开头,“西洞庭多古寺,有十八招提之目”,是说西洞庭山寺庙多,堪称名教胜地。淡淡的一笔,为全文浸渍了冷峻的“基色”。西洞庭山“诸刹”即是作者的主要着眼点,对太湖气象的全方位观照与摹写自然略去,开门见山,单刀直取。
接着作者写了十七、十八、十九、廿三共四日的游踪,图卷渐渐展开。十七日,记包山、上方、西湖等四寺,重点记西湖,其余因其“废”或“不足观”而一笔带过。写西湖寺也并不着一泛词,殿宇、佛塑等也一律略去,而专从主观感受着力特写太湖“声渹然鸣”的“奔涛”与“霜月之下”的“凄清”。夜半“巨声轰磕,欲排匡床”,竟然使作者“梦醒”,乃至“神骨俱栗”了。这就把寺庙“凄清”的氛围推向凄怆悲切。借摩声来绘形,融太湖图卷于感受之中。读者不难想象,秋气肃杀,秋风凛冽,凶涛排挞,岸石摧裂。千顷碧波,竟然暴戾恣睢起来。“一切景语,皆情语也。” (王国维)当年,踌躇满志的曹孟德,面对“洪波涌起”,是“幸哉至矣”(《观沧海》)的豪叹; 而受东林党事件牵连而降职的姚希孟,对“渹然”“奔涛”当然不免“神骨俱栗”了。作者这些切肤的感受,正是他自己挥动那饱含神韵的妙笔写来。“纪游”的神髓是“纪心”,这样,作者的志趣襟怀、凄怆忿懑,就吐露于字里行间,又给“洞庭诸刹”抹上了一笔暗色。先抑一笔。
“诘旦,缘湖入村坞,朱实黄离,与旭光相照。”忽又于暗色之中闪现出亮色,夜半“神骨俱栗”的凄怆,渐为绚丽的曙色所消解。旭日临湖,云蒸霞蔚,波光潋滟,村坞中如翠云绿帐的橘林缀满黄灿灿、红橙橙的果实。这种刚实、丰腴的“好景”,不但使苏东坡为之倾倒,作者也不禁喜形于色了。“朱实黄离,与旭光相照”,“朱实黄离”为互文见义。丰富的形象,提炼为九个字,这种锤炼功夫,真使读者叫绝。
写水月寺,只用几笔写“夹道”的“长松”,银杏,白香山、苏舜钦诗碑,无碍泉。似乎是蜻蜓点水,随意拈来。但读者稍加领悟,就会深觉其阃奥。“长松夹道”,苍郁蔽天; 银杏在万里霜天之下,居然在抗争,在凌空起舞,令人觉得它“须眉古淡”,“古淡”两字,恰是作者性灵的折射; 对白、苏诗碑,作者深情的抚摩; 无碍泉,作者也并非顺路扫视,而是特意“迂道”观赏。惜墨如金,而作者那种对长松的苍劲,银杏的刚直,白、苏的耿介,无碍泉的高洁的仰慕之情,已溢于言表了。
十八日“渡岭”游华山寺。依山建寺,作者便因寺写山。“连冈矗矗”已不乏雄健,可是作者还驰骋奇特的想象,要把它“拔黛挼蓝”,以与包山比高下。也许是黛色太浓重,给人压抑之感; 蓝色深沉浑厚,更符合作者的性情好尚吧。作者再次瞩目长松,是因为它“龙鳞虬干”,“傲骨铮铮”! 酣醉于古刹,寄情于山水,他怎能入睡?严霜满天,月华万里,更鼓声声,虽增添了几分凄冷,但银辉下泄,金碧辉煌的高贵宅第,“奇炫”于翠微之上,莫非是下降的琼台仙阁?朦胧中不乏清丽,凄冷中深含惬意。直到“月出岭背”,渐没林梢,作者才察觉出“夜阑矣”。
十九日之游,作者“离华山,渡一小岭”,他捕捉的仍是橙桔。但它比前面村坞中的“朱实黄离”更加繁茂,缀满“篱落间”,艳丽娇娆,而没有“春葩”的“撩人”媚态; 在艳阳之下,“严直”凌厉,全不管秋霜凛冽寒威,差不多可与“推胸置腹”、“披肝沥胆”的石榴相比了。屈原爱桔,爱其“苏世独立”,“文章烂兮”,作者赞桔,赞其“严直”“艳冶”。时地不同,心心如此相印。
“入长寿寺”,虽“所踞不甚胜”,“且摧圮”,“赖主僧修”,才“已饶韵致,能淹客”,但“去”寺“半里”,便找到“松台、磐石,如生公说法处”。“生公说法,顽石点头”,正合作者抗争的志趣,何况又有“古松”独立,高耸入云,豪气逼人。古松之外,一派苍茫林海,点点秋桔,如火种,如丹砂,好一幅阳刚肃穆的秋景图,生意洋洋地置于读者面前。“青林点绛”,这个“点”字,真是文章高手匠心独运之笔了。
游 庵,先写所路过的柯家岭。作者着意专写甪庵环境,从高处、远处着墨。登高愉目,西太湖碧波粼粼 宛若嵌金缀玉的宝带。艳阳普照,“日暄气柔”。远看群峰历历,澄湖如镜,近听才觉涛声砰砰,太湖实为未磨的宝镜,远观近听相参,才更觉其雄豪博大了。东边,绵绵山坳,浩瀚东湖,一概伏居肘下,何等雄浑壮丽!“而构神祠者”,不知“连冈若腰带,两湖左右垂”,最宜借山湖形胜,凌空筑阁,而他们却以其卑琐之见,割裂山川,“筑垣闭之”,以“短墙插湖中”,竟“与湖光为仇”,不仅“可怪”,而且可憎! 作者到此处一改沉凝持重之态,嘻笑怒骂,挥洒成文。“至甪庵”,擅自撞入果园,也不以为憾。因耿介不随,作者锋芒毕露,肺腑之言,尽情倾泄于纸上,淋漓酣畅,痛慰平生,读者也为之回肠荡气了。
在放胆直书胸臆之后,作者才觉“颓阳忽忽将坠”。霞光万道,落入湖中,这似乎是作者高亢之情的幻化。希望时光暂驻,但毕竟是“赤盘”一样的湖面,只能托住个“半玦”形的夕阳;“半 ”渐渐剩下“深红一线”,而最后归于“灭没”,作者只能无可奈何“目留而饯之”。当远处的山光树色倒映青黛的湖中时,在作者那里竟成“长虹”的幻象。“长虹”的设喻,深表作者对艳阳依恋之情。他审视各个寺庙,取舍很不相同,这固然由于所见不同; 但又因为作者特有的情致好尚,就很大程度决定了他所着意渲染的那些纪游重点很不相同。游甪庵一节,表现了作者寓冷峻之中的炽烈情怀,充满了鼎新革故的追求。
“廿三日复从包山至天王寺”,作者敏感的仍然是“无际”的“松林”。“近寺数十株,鳞叠羽缀”,真真看不够。无怪乎“坐华藏阁”,只一面开窗,作者“以为恨”事了。
纪资庆寺之游,作者专纪林木。黄叶纷飞,作彩蝶,作绫扇,他又想到水月寺的银杏了。万道斜晖,穿透林莽。千年古木,俨然是“苍髯老翁”,面庞慈祥和悦,安详自得,竟把霜气寒威置于度外。其余的在斜晖的微妙变化中,或蹙额沉吟,或莞尔而笑,作者自然也乐在其中了。上得高台,鸟瞰地貌,忽然觉出情境的“深”、“浅”来。古木盘根错节,浓荫蔽天,寺庙“深”藏其中; 香花桥外山形袒露,自然就“浅”了,并以此推出包山、华山最妙处来。
在全文煞尾的两个段次,纵笔深发,博议起寺庙的内在含蕴来。作者鉴赏寺庙的标准,全在“古雅”二字,“一语为千万语所托命” (刘熙载 《艺概》)。寺庙若有“连章合抱”,经历千百个寒来暑往,电挚雷击,不能使之弯腰屈节,反而锤炼得“霜皮绉理,滴溜成痝”,直插苍穹,这便是“一古”;“殿阁参差”,涂色“闇淡”,“女萝陵苕”,于泥灰中绽出绿来,这便是“二古”。唯其“古”,“雅”自在其中,也自然沉雄、深邃,“小有颓落,不伤静窈”。这才利于排遣作者内心的幽意深情。深析作者心目中的“古雅”一语,主要为“苍劲”、“笃实”、“纯净”等词的同义语。这正是作者高尚其节的所在。不然,怎能凭它们“搜讨幽怀”呢?
末段,从文气、风格上看,由驰骋散发,凝炼为沉雄老到。“西山诸寺焕丽不足”,并不能使作者有失落感,因为他追求的是“邃穆”,着眼于寺庙左近的山川林荫。若能“借荫于叠岫”,“贷色于祟柯”,那就尽善尽美,“邃穆”了。“倾听”潺潺泉水,清音朗朗,谁在临流鼓瑟? 幻觉中,神仙翩跹而至。“嚣垢屏涤,靡侈汰净”,是人间一块净土,这便“静窈”了,也就“雅”了。寺庙建制“非六季之遗规,则唐宋之故址”,这就“古”了。这段是对“古雅”的更深层生发。
在形式上,全文前“散”后“骈”。前面的“散”,读者觉得它冷峻不羁,自如洒脱; 后面的“骈”,读者又顿觉醇味无穷,陶醉于特有的音乐美之中。四六句参用,不为骈文程式所束缚,不失其天真。
最后,将洞庭诸刹归结为能与“鹫峰、狮窟”媲美的佛教胜地,照应开头,收揽全文。这篇游记散文,乍读来,觉得似乎清淡癯瘦,越读越觉得浑厚隽永,寄意幽远。写“诸刹”,又不囿于写“诸刹”。山湖形胜,烟波气象,老树虬枝,秋橘丰润,乃至朝晖夕阴,霜天肃杀,无不铺陈笔底; 实景虚景,胸臆幻象,主客混融,全臻于作者的理想境界。当然,一篇之中,作者消极避世,寄情于神仙禅林的“烟外之意”,时有流露,读者宜于认真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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