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且勿喧, 贱子歌一言: 仆本寒乡士, 出身蒙汉恩。始随张校尉, 召募到河源;后逐李轻车, 追虏出塞垣。密涂亘万里, 宁岁犹七奔。肌力尽鞍甲, 心思历凉温。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
小学生必背的名言名句和诗词名句(精选70句)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周易·乾·象》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周易·坤&mid
2024-09-29
主人且勿喧, 贱子歌一言: 仆本寒乡士, 出身蒙汉恩。始随张校尉, 召募到河源;后逐李轻车, 追虏出塞垣。密涂亘万里, 宁岁犹七奔。肌力尽鞍甲, 心思历凉温。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
主人且勿喧, 贱子歌一言: 仆本寒乡士, 出身蒙汉恩。始随张校尉, 召募到河源;后逐李轻车, 追虏出塞垣。密涂亘万里, 宁岁犹七奔。肌力尽鞍甲, 心思历凉温。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时事一朝异, 孤绩谁复论?少壮辞家去, 穷老还入门。腰镰刈葵藿,倚杖牧鸡豚。昔如韝上鹰, 今似槛中猿。徒结千载恨, 空负百年怨。弃席思君幄, 疲马恋君轩。愿垂晋主惠, 不愧田子魂。
《东武吟》是乐府古曲,郭茂倩《乐府诗集》收在相和歌辞楚调曲中,共四首,陆机、鲍照、沈约、李白各一首。统观这四首作品,无论从思想性还是从艺术性来考察,均以鲍作为翘楚。陆、沈、李三作,都是慨叹荣华徂谢、追求超尘出世之作。陆机向往“濯发冒云冠,洗身被羽衣,饥从韩众餐,寒就佚女栖”的仙人生活;沈约追求“逝辞金门宠,去饮玉池流,霄辔一永矣,俗累从此休”的超脱境界;李白吟唱“间作东武吟,曲尽情未终,书此谢知己,吾寻黄绮翁”的隐逸情趣。而鲍照之作则大异其趣,它假托一位汉代军人的口吻,诉说自己为国奋战一生,年老时却遭到帝王的遗弃,忘掉了他的赫赫战功,使他满腔怨愤,恨结千载;可是,尽管如此,这位老军人仍然表达了他对君王的无限眷恋和忠诚。全诗悲凉苍劲,愤激深沉,是鲍照拟乐府诗中一篇力作。
胡国瑞先生说:“由于出身寒微及政治地位的低下,鲍照的诗歌,从内容到形式都表现出卓然异于流俗的风貌。当时在高门世族压抑下的下层阶级士人的生活情绪,在鲍照的诗歌中获得充分而多方面的反映。汉以来乐府民歌的艺术形式,更在他的手中得到创造性的运用。结合着他所特有的感情,使其诗歌创作表现得生气勃勃而雄健有力,闪耀着强烈的现实主义光辉。”(《魏晋南北朝文学史》114页)
鲍照的乐府诗分成三种: 一是沿用汉魏古曲,二是采用民间新曲,三是自制新曲。《代东武吟》属于第一种。但鲍照这类作品颇多创造性,或用旧题而脱离旧曲,或用旧题而创造新声,或用旧题而转出新意。《东武吟》汉魏古曲现已不存,无从比较;但以西晋陆机的一首来比较, 其体制风貌却是大不相同:陆作仅六句,是没有情节的抒情之作,思想感情相当消沉(详见上文分析);鲍作扩展到二十八句,是具有完整情节的叙事诗,思想感情相当积极健康。由此可见,虽名为“代”乐府,“拟”乐府,其实却是借旧瓶装新酒的创造性作品。
首先,这首诗无论是内容或是形式,都深受汉乐府民歌如《东门行》、《妇病行》、《孤儿行》、《十五从军征》等叙事诗的影响,以第一人称的口吻,粗线条地概括地叙述故事情节,对最激动人心的部分作重点深入的吟唱,以激起人们的无限同情心。
尤其是汉乐府《十五从军征》,在题材的近似、人称的运用、粗线条地勾勒情节、重点渲染以突出主旨等方面, 都对鲍照《代东武吟》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不妨让我们作一些比较研究。《十五从军征》全诗如下: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看, 泪落沾我衣!
《十五从军征》叙述了一个服役六十五年的老兵却丧尽亲人、无家可归的悲剧;而《代东武吟》则叙述了一个奋战一生的中下级将官(从诗中“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 可以推知:既受将军统率、管辖,可见他本身不是大将;既有部曲,又可见他不是最下层的士兵)遭到封建统治者遗弃,穷老回家“刈葵藿”“牧鸡豚”的悲剧。从结局来看,后者的悲还没有前者那么惨,他尽管还要为衣食而担负沉重的体力劳动,但毕竟还有个家可归;而前者则亲人丧尽、无家可归了。这说明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中,地位越卑下,命运越凄惨。另外,这两个主人公的思想境界也全然不同: 前者面对“松柏冢累累”的家,“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有的是满腔凄苦怨愤之情,对封建统治者决不宽恕;而后者尽管也“徒结千载恨,空负百年怨”,但最后还是“思君幄”、“恋君轩”,表现了对封建帝王的一片忠心。这阶级的烙印打得那么深,正反映了作者观察的深刻性;两个主人公的悲剧结局大同而小异,正反映了鲍照既从汉乐府民歌中吸取了精华,又以自己对现实的深刻体会作了创造性的发展,是艺术创新而不是死搬硬套。
在人称的运用上,两者也同中有异。《十五从军征》以第三人称客观叙述开头,接着转入与同乡人对话,最后以第一人称口吻叙述老卒回家的凄惨情景。诗中第三、第二、第一人称交错使用,显得活泼而富有变化,而又以第一人称为主,以历史见证人的口吻来叙述,则更能打动读者的心灵。《代东武吟》全诗都以第一人称的口吻来叙述。首叙这位军人奋战一生的艰苦经历,而归结到“时事一朝异,孤绩谁复论”,将批判的矛头直指封建统治者;继叙少壮辞家,穷老还家后刈葵牧鸡的生活情景,抒写千载恨,百年怨;最后叙述他的恋主之情,表现他的一片忠心。由于诗中主人公完全与诗人融化为一体,诗中的感情色彩就更浓烈,更能够震撼读者的心灵。
在粗线条地概括地勾勒情节方面,两者既有相同处,亦有相异点。《十五从军征》开头两句跨度极大,“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从出征一直跳到归来, 从十五岁一直跳到八十岁, 中间六十五年艰苦复杂、丰富多采的征战生活全部略去了,因为作者主要是通过这位老兵回家后的遭遇来刻划他的悲剧的,中间六十五年完全没有必要去叙述。而《代东武吟》第二段开头两句“少壮辞家去,穷老还入门”约相当于《十五从军征》开头两句,其跨度也相当大。但和《十五从军征》不同的是,其中长期的征战生活的经历并没有省略,而是在第一段中作了充分的叙述。写作目的的不同,决定了艺术处理方法上的不同:《十五从军征》主要从从军时间之长的角度来揭示老兵的悲剧,故只要写出从十五岁到八十岁的时间跨度就够了,其漫长的征战生活则完全留给读者去想象,这样处理一点也无损于主题思想的表达。而《代东武吟》则主要为了揭露国君的赏罚不公和这位将士的赤胆忠心,那么对于他的复杂的经历和艰苦的战绩则是不能不论的,对于他的被遗弃后的情怀也是不能不叙的。这样,就自然地出现了着重点的差异。《十五从军征》把重彩浓墨泼在回家后的见闻上:先是从他人嘴里知道家乡的荒芜凄凉“松柏冢累累”;然后以老兵亲见凄惨景象来印证,“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最后出之以细节描写,煮熟了菜饭,没有人可送。因为这位老兵的亲人都死光了,他的家也根本没有了!《代东武吟》则将重彩浓墨泼在对军人征战经历的描写上。而一位军人复杂而丰富的征战经历如要详细叙述,则非短篇 叙事诗所能胜任的,于是诗人只好采取粗线条的概括的勾勒法。“仆本寒乡士,出身蒙汉恩。”简括交代这位军人原来门第不高,之所以能出来当官(即“出身”之义)是蒙受了汉朝的恩典,这为篇未抒写忠君之情打下基础。“始随张校尉,召募到河源;后逐李轻车,追虏出塞垣。”通过所追随的大将的更换、地点的变动、动作行为的不同(召募、追虏),不仅叙述了他的丰富经历,还巧妙地暗示了他的战功煊赫。“密涂亘万里, 宁岁犹七奔。”他所走过的最近的路程也有一万里,在最安宁的年头也要有七次奔命,以夸张和反衬手法描写战斗生活之不安定。“肌力尽鞍甲,心思历凉温。”肌肉筋力在鞍马间耗尽,心思历遍了得意和失意,既概括而又具体形象地描绘了战斗的劳累艰苦。“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渲染了战争的残酷和牺牲的惨重。以上虽然都是粗线条的勾勒,但由于是具体的而不是空泛的,能使读者切实体会到这位军官经历的丰富和战功的卓异。可是结果呢?终于逼出了体现全诗主旨的两句:“时事一朝异,孤绩谁复论?”这中间包涵多少对于世态炎凉的感慨和对于赏罚不公的愤慨。后面,第二段中“昔如韝上鹰,今似槛中猿”的两个独到的比喻,是为申足这两句诗的感情服务的。
其次,这首诗在抒情与叙事的紧密结合上,在语言的简洁明快上, 也都得力于汉乐府民歌, 这儿就不详谈了。 (姜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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