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吾欲论吾国之士①,与之治国,敢问 何如取之邪?孔子对曰: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 古之服,舍此而为非者②,不亦鲜乎!哀公曰:然则夫章甫、屦、绅而搢
清代长篇章回体小说
长篇章回体小说是清代创作最繁荣、取得成就最高的小说类型,名篇佳作层出不穷。其中,《儒林外史》的问世,标志着中国小说史上开始
2024-09-29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吾欲论吾国之士①,与之治国,敢问 何如取之邪?孔子对曰: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 古之服,舍此而为非者②,不亦鲜乎!哀公曰:然则夫章甫、屦、绅而搢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吾欲论吾国之士①,与之治国,敢问 何如取之邪?”孔子对曰:“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 古之服,舍此而为非者②,不亦鲜乎!”哀公曰:“然则夫章甫、屦、绅而搢笏者③,此贤乎?”孔子对曰:“不必然。 夫端衣、 玄裳、而乘路者④,志不在于食荤;斩衰、菅屦、杖而啜粥 者⑤,志不在于酒肉。生今之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 服,舍此而为非者,虽有,不亦鲜乎!”哀公曰:“善!”
[注释] ①论:选择。 ②舍:处。 ③章甫:商代的一种帽子。(qú渠)屦: 带有饰的鞋。,古代鞋头上的装饰,用于穿系鞋带。“绅”下当脱一“带”字。搢(jìn 晋):插。④端衣:祭祀时穿的礼服。玄裳:祭祀时穿的黑色的裙。路:大车。 ⑤斩衰:古代最重的一种丧服,用粗布制成,不缉边。菅屦:草鞋。啜(chuò绰):吃。
孔子曰:“人有五仪①:有庸人,有士,有君子,有贤人,有 大圣。”哀公曰:“敢问何如斯可谓庸人矣?”孔子对曰:“所谓 庸人者,口不能道善言,心不知色色②;不知选贤人善士托其 身焉以为己忧,勤行不知所务③,止交不知所定④;日选择于 物,不知所贵;从物如流,不知所归;五凿为正⑤,心从而坏。 如此,则可谓庸人矣。”哀公曰:“善! 敢问何如斯可谓士矣?” 孔子对曰:“所谓士者,虽不能尽道术,必有率也;虽不能遍美 善,必有处也。是故知不务多,务审其所知;言不务多,务审 其所谓;行不务多,务审其所由。故知既已知之矣,言既已谓 之矣,行既已由之矣,则若性命肌肤之不可易也。故富贵不 足以益也,卑贱不足以损也。如此,则可谓士矣。”哀公曰: “善! 敢问何如斯可谓之君子矣?”孔子对曰:“所谓君子者, 言忠信而心不德,仁义在身而色不伐,思虑明通而辞不争,故 犹然如将可及者,君子也。”哀公曰:“善! 敢问何如斯可谓贤 人矣?”孔子对曰:“所谓贤人者,行中规绳而不伤于本,言足 法于天下而不伤于身,富有天下而无怨财⑥,布施天下而不病 贫。如此,则可谓贤人矣。”哀公曰:“善! 敢问何如斯可谓大 圣矣?”孔子对曰:“所谓大圣者,知通乎大道,应变而不穷,辨 乎万物之情性者也。大道者,所以变化遂成万物也;情性者, 所以理然不、取舍也⑦。是故其事大辨乎天地⑧,明察乎日月, 总要万物于风雨,缪缪肫肫⑨。其事不可循⑩,若天之嗣(11);其 事不可识,百姓浅然不识其邻(12)。若此,则可谓大圣矣。”哀公 曰:“善!”
[注释] ①仪:等级。②色色:当为“邑邑”,忧郁的样子。③勤:当为“动” 字。④交:当为“立”字。⑤五凿:五情。⑥怨:通“蕴”,积蓄,蕴藏。⑦不: 通“否”,然不,然否,是非、对错。⑧辨:通“遍”,遍及。⑨缪缪:通“穆穆”,和美 的样子。肫肫:通“纯纯”,精密的样子。⑩循:通“揗”,模仿。(11)嗣:通“司”,主 宰。(12)邻:连接。
鲁哀公问舜冠于孔子,孔子不对。三问,不对。哀公曰: “寡人问舜冠于子,何以不言也?”孔子对曰:“古之王者,有务 而拘领者矣①,其政好生而恶杀焉,是以凤在列树,麟在郊野, 乌鹊之巢可俯而窥也。君不此问,而问舜冠,所以不对也。”
[注释] ①务:通“冒”,便帽。拘领:曲领,用以绕颈。拘,通“句”,弯曲。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 手,寡人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 未尝知危也。”孔子曰:“君之所问,圣君之问也。丘,小人也, 何足以知之?”曰:“非吾子无所闻之也。”孔子曰:“君入庙门 而右,登自胙阶①,仰视榱栋②,俛见几筵③,其器存,其人亡, 君以此思哀,则哀将焉而不至矣④?君昧爽而栉冠⑤,平明而 听朝,一物不应,乱之端也,君以此思忧,则忧将焉而不至矣! 君平明而听朝,日昃而退⑥,诸侯之子孙必有在君之末庭者, 君以思劳,则劳将焉而不至矣?君出鲁之四门以望鲁四郊, 亡国之虚则必有数盖焉⑦,君以此思惧,则惧将焉而不至矣? 且丘闻之: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 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
[注释] ①胙阶:东阶,主人迎接宾客的台阶。胙(zuò作),通“阼”,台阶。 ②榱(cuī崔):椽子。③俛:同“俯”,低头。④而:能。⑤昧爽:黎明。栉(zhì 质)冠:梳头戴帽。⑥昃(zè仄):太阳偏西。⑦虚:同“墟”,废墟。数盖:数处。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绅、委、章甫有益于仁乎①?”孔子蹴 然曰②:“君号然也③! 资衰、苴杖者不听乐,非耳不能闻也,服 使然也。黼衣、黻裳者不茹荤④,非口不能味也,服使然也。 且丘闻之:好肆不守折⑤,长者不为市。窃其有益与其无益, 君其知之矣。”
[注释] ①委:周代的一种黑色丝织礼帽。②蹴然:变色的样子。③号 当为“胡”字。④黼(fǔ府)衣、黻裳:均为祭服。⑤肆:市场。
鲁哀公问于孔子曰:“请问取人?”孔子对曰:“无取健①, 无取②,无取口啍③。 健,贪也;,乱也;口啍,诞也。 故弓 调而后求劲焉,马服而后求良焉,士信悫而后求知能焉。士 不信悫而有多知能,譬之其豺狼也,不可以身尔也④。语曰: ‘桓公用其贼,文公用其盗。’故明主任计不信怒⑤,暗主信怒 不任计。计胜怒则强,怒胜计则亡。”
[注释] ①健:指争强好胜的人。 ②:通“钳”,指用武力胁制人。 ③哼 (zhūn谆):同“谆”,能说会道。④尔:通“迩”,近。⑤怒:此处泛指恩怨、感情。
定公问于颜渊曰①:“东野子之善驭乎②?”颜渊对曰:“善 则善矣。虽然,其马将失③。”定公不悦,入谓左右曰:“君子固 谗人乎!”三日而校来谒④,曰:“东野毕之马失。两骖列⑤,两 服入厩。”定公越席而起曰:“趋驾召颜渊⑥!”颜渊至,定公曰: “前日寡人问吾子,吾子曰:‘东野毕之驭,善则善矣。虽然, 其马将失。’不识吾子何以知之?”颜渊对曰:“臣以政知之。 昔舜巧于使民而造父巧于使马。舜不穷其民,造父不穷其 马,是舜无失民⑦,造父无失马也。今东野毕之驭,上车执辔, 衔体正矣;步骤驰骋,朝礼毕矣;历险致远,马力尽矣。然犹 求马不已,是以知之也。”定公曰:“善! 可得少进乎?”颜渊对 曰:“臣闻之:鸟穷则啄,兽穷则攫,人穷则诈。自古及今,未 有穷其下而能无危者也。”
[注释] ①定公:鲁国国君,名宋。②东野子:鲁定公时善于驯马驾车的人, 姓东野,名毕。“子”是对人的尊称。驭:驾驭车马。③失:通“逸”,逃奔。④校: 负责养马的官。⑤骖(cān参):古时用四马拉车,两旁的马称“骖”,中间的马称 “服”。列:同“裂”。⑥趋:通“促”,督促。⑦是:后当脱一“以”字。
【鉴赏】 荀子著文,多以论述中心为其题目,而此篇《哀公》乃以一国 君为题,所述多为鲁哀公与孔子的对话,颇有拼凑之嫌。然而听其徐徐道 来,胸臆间亦不免渐生兴亡之悲。
从历史上来看,鲁哀公可称是一个昏庸的诸侯。其在位时,正是春秋 末年吴越争霸之际。当时的鲁国,内有权臣季氏当道,外有齐国屡次莫名 的讨伐,又曾遭到吴国的侵犯,然而哀公却如同一个无知的孩童,将自己 的眼光只界定于触手可及的宫墙之内,甚至为自己不曾了解哀伤、忧愁、 劳苦、恐惧、危险而焦躁不安。面对这样不知世事的君主,连孔圣人也啼 笑皆非:“君之所问,圣君之问也。丘,小人也,何足以知之?”然而,孔子在 自嘲之后还是不得不一步步地启发:您看到宗庙里的玉器是先王留下 的,然而物在人亡,不是会感到哀伤吗?您每天处理国家大小事务,但如 果有一件没办好,可能就会带来灾祸,难道这不是令人发愁的事吗? …… 不过夫子的滔滔大论显然没有打动哀公,他所感兴趣的也无非是古代的 礼服、礼帽之类。
面对这样一位昏庸的君主,孔子显然是非常痛苦的。然而,即使自己 曾经说过“唯上知与下愚不移”(《论语·阳货》)的话,即使内心对于“不可 雕也”(《论语·公冶长》)的“朽木”有着极强的排斥感,但为了鲁国的兴 盛,夫子仍然是“不俟驾行”(《论语·乡党》)地努力向哀公进谏。偶尔哀 公兴致所至,也随口说起如何选择人才的话题,夫子便率尔而对:“生今之 世,志古之道,居今之俗,服古之服,舍此而为非者,不亦鲜乎!”在夫子看 来,今世之所以礼崩乐坏,乃是在于古代的文化传统失落了。虽然圣人的 衣冠仍旧为人们津津乐道,但不过是怀旧的时尚而已。上古的风范、圣人 的美德这些最根本、最重要的东西却为人们所遗忘了。“古之王者,有务 而拘领者矣,其政好生而恶杀焉”,圣人的光辉并不是来自华丽的衣着,而 是来自他们奉行仁义的美德。所以即使是衣冠朴拙,也同样受到天下的 尊崇。“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论语·阳货》)相比于追求小道的快 乐,君王应关注的难道不是大道的安定吗?而对于如何治国,孔子则提出 一方面要实行仁道,另一方面则须选取人才,罢黜争强好胜、好用武力、巧 言令色之徒,拔擢士人、君子、贤人,尤其是大圣。因为圣人乃是智慧的化 身,“知通乎大道,应变而不穷,辨乎万物之情性”,了解事物的一切发展规 律,自然能够通古今之变,辅佐君王完成天下大治。虽然这其中有一厢情 愿的想象,但对于统治一个国家来说,选拔人才的确是一个至关重要的 问题。
然而悲哀的是,夫子面对的正是这么一个“口不能道善言,心不知色 色”的庸人,虽然他不会像某些暴君那样,做出惊天动地的恶行,但同样会 造成生灵涂炭、国灭身亡的后果。虽然时时把“善”字挂在口头,但劝谏之 言就仿佛一阵清风,丝毫不曾被采纳。据《史记》记载,哀公的晚年在三桓 的追杀之下,奔亡于卫、邹、越国之间,虽然最终回国而又卒亡。设想其在 奔亡之际,倘若想起早年夫子的谆谆教诲“诸侯之子孙必有在君之末庭 者,君以思劳,则劳将焉而不至矣”,也许会感到一丝讽刺罢。
虽然后世学者多有考证,认定《哀公》篇乃伪托圣人之言,然而当 我们诵读此篇的种种哲言,来对照鲁哀公的生平事迹,尤其是其最后 的奔亡之事,仿佛间又听到了历史的警钟鸣响。掩卷之际,当哀而 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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