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行路真难。不用说什么畏途巉岩不可攀的蜀道;不用说什么与牛马同室,受牛溲马勃的熏蒸,蚊蚋蝇蚁的吞噬的西北陕甘路;不用说什么伏莽遍地,镇天的提心吊胆,动辄被架去的湖广等路;就是
《小公务员之死》小说原文
《小公务员之死》是很经典的一部短篇小说,关于《小公务员之死》的主要内容是什么呢?来了解一下吧。
2024-09-11
在中国行路真难。不用说什么畏途巉岩不可攀的蜀道;不用说什么与牛马同室,受牛溲马勃的熏蒸,蚊蚋蝇蚁的吞噬的西北陕甘路;不用说什么伏莽遍地,镇天的提心吊胆,动辄被架去的湖广等路;就是
在中国行路真难。不用说什么“畏途巉岩不可攀”的蜀道;不用说什么与牛马同室,受牛溲马勃的熏蒸,蚊蚋蝇蚁的吞噬的西北陕甘路;不用说什么伏莽遍地,镇天的提心吊胆,动辄被架去的湖广等路;就是在交通最便利的津浦路上旅行,也就够受的了。
假使你是红极了的阔人,尤其你是带兵的,那你可不用愁,因为铁路上有的是专车。假使你有的是钱,你也不用着急,特别快车的头等也比得上欧美各国的舒服了。假使你是普通的小百姓,你没有钱坐特别快车,你连普通快车的二等都坐不起,那你就得两天一晚象罐头鱼似的挤在车厢里,动也不得动,气也不得喘。要是你抢到了一方尺大的座位,那便是你有福气,要不然你就得整天整晚的站着,你还得谢天谢地,因为你抢了一个立脚的地位。你说这是苦极了,可是谁叫你做普通的小百姓的呀? 铁路上的车本是不少,可是运兵要紧呢,还是装你们这些小百姓要紧呢? 铁路上的办事人还同我说,那些军官们,如果要到南京叫一个妓女,就得挂一辆专车,如果要去买一双鞋子袜子,就得挂一辆专车。这自然也是应该的,他们每年都得为你们互相打一次仗,连这一点小小的权利都不得享吗?
听说自从“镇威上将军” 管住了津浦等路,旅客们已经沾了光了。以前兵士们上了车,可以命令已经坐在车中的客商人等把舱位让出来,如有半个不字,立即拳脚交加。现在可不同了。从天津到上海,车站上都贴着镇威上将军煌煌的告示,或是“奉镇威上将军命” 的告示,军士们另有车厢,不得与旅客混坐,并且有了某种官职才得坐二等,某种才得坐头等。你们虽然要奇怪为什么从北京到上海的铁路,都得受镇威上将军的管束,你们终究是托了他的福才得几分的安静。虽然他老先生——说错了,大约应 当说他老将军罢? ——并不与你们客气,他的这种施设,并不为你们打算,因为那告示明明的说: “若不恢复原状,不惟影响商运,尤虑妨碍行军”,他老将军的德泽,究竟遍及你们了。
不过镇威上将军的德政还不止这一点。一路的车站,都有他的大兵把门,旅客下车,不论天雨赤日,如经叫住,都得把行李一件件的在露天解开受查。至于京津路上,上将军的威严尤其可怕。一班趾高气扬、如虎如狼的下级官们都往来前后,检查行李。我们此次从天津到北京,一连受查三次; 先一个军官令开箱,过了几分钟,又一个军官来了,同他说“已经看过了”,他就厉声的说“叫你开,就得开”,不一会,第三个兵官又来了。经了这番经验,到车站受税关检查时,只觉得警察们真是和蔼可亲。
坐车固然很苦,下了车也不就舒服。中国的旅馆真不是人住的地方。嘈杂的声音,非但镇天不静,简直通晚不休。猜拳声,弦歌声,谈笑声,怒骂声,尤其是麻将拍拍声,通宵达旦,叫你不能一时合眼。你如果因为习惯了或倦极而偶而睡着,那么臭虫蚊蚋四面来攻,因为臭虫固然是中国旅馆的特产,蚊蚋也因为中国旅馆喜欢用那些合不上的“外国式蚊帐”而没法驱逐,住旅馆的人也只好起来坐以待明了。
在欧洲旅行,过一个国境,就得换一种钱币,欧洲人还以为苦,许多人如文豪威尔思等尚且提倡废除国币,统一钱币。可是我们贵国,在一国之内,就有种种的困难。北京的钞票,南京上海不用,已经是奇了,北京中国银行的票,上海中国银行不要,天津交通银行的票,上海交通银行不用,岂不是咄咄怪事?不但银票如是,银币也不逃此例,上海用的广东造的小洋,不论年分,到了南京,只有民国八年以前的小洋才通用,到了济南以北,广东的小洋就用不通了。交通最便利的京沪路尚且这样,其余的地方,又不知怎样呢。这是我们中国独有的国粹,可是值得不值得保存,我就不敢说了。
( 1928年6月新月书店版《西滢闲话》)
赏析 本文是一篇讽世之作,它借在中国行路难——坐车难,住旅馆难,换钱币难等等,讽刺了旧中国军阀的横暴和政局的混乱。
文章主要采用世象勾勒的办法,通过对比和反讽,给世态以针贬。小百姓的“罐头鱼似的挤在车厢里”,无尺寸之地,同“阔人”、“带兵的”动辄挂一列专车是一重对比;不与兵士混坐,免受“拳脚交加”之苦,就以为如天之福,叼了“将军的德泽”,但在将军们要军民分车乘坐是别有用心的,此又一重对比;在屡遭军官们的检查骚扰后,便“只觉得警察们真是和蔼可亲”,这是第三重对比。在这官民、今昔、兵警三重对比中,又往往杂以反语,把种种不堪忍受的困苦和损害解释得仿佛理当如此,俨然目下的一切已足以差堪自慰的了。这虽然隐去了正面批判的锋芒,还是分明衬托出罪恶的军阀统治所造成的社会混乱,以及给人民带来的灾难,吐露了作者的不满和愤愤之情。如文章在比较了“红极了的阔人”、“带兵的”和普通小百姓迥然不同的乘车待遇之后说: “这自然也是应该的,他们每年都得为你们互相打一次仗,连这一点小小的权利都不得享吗? ”便是绵里藏针,明为开脱,实为讽刺。
至于旅馆的嘈杂,臭虫蚊蚋的“四面来攻”,在旧中国更是司空见惯,可不必深诧; 然而“北京的钞票,南京上海不用”,“北京中国银行的票,上海中国银行不要,天津交通银行的票,上海交通银行不用”,银币亦不逃此例,岂非咄咄怪事! 而这种种现象还是出在交通最便利的津浦路上,则在中国行路之难,已是可想而知的了。作者未明言,我们却不难推度到,这正是由于军阀割剧、政局混乱所造成的恶果。
陈源在政治上坚持自由资产阶级立场,文风刻意追摹英美绅士风度,实行有节制的批评,力求雍容大度,典雅华贵。这固然有减少社会阻力的有利的一面,然而也往往容易产生文弱温吞之病。对于时弊的针贬作用,对于社会的助推作用,也便大大减弱,这在本文中也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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