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陈玄祐 天授三年①,清河张镒②,因官,家于衡州③。性简静,寡知友。无子,有女二人。其长早亡,幼女倩娘,端妍绝伦。镒外甥太原王宙,幼聪悟,美容范。镒常器重。每日:他时当以倩娘妻之。
《明世说新语》主要内容简介及鉴赏
《明世说新语》简介|鉴赏 明代文言轶事小说集。明李绍文撰。八卷。 《四库全书总目》谓其“所载明一代佚事琐语,迄于
2024-10-14
〔唐〕陈玄祐 天授三年①,清河张镒②,因官,家于衡州③。性简静,寡知友。无子,有女二人。其长早亡,幼女倩娘,端妍绝伦。镒外甥太原王宙,幼聪悟,美容范。镒常器重。每日:他时当以倩娘妻之。
〔唐〕陈玄祐
天授三年①,清河张镒②,因官,家于衡州③。性简静,寡知友。无子,有女二人。其长早亡,幼女倩娘,端妍绝伦。镒外甥太原王宙,幼聪悟,美容范。镒常器重。每日:“他时当以倩娘妻之。”后各长成,宙与倩娘,常私感想于寤寐,家人莫知其状。后有宾僚之选者求之④,镒许焉。女闻而郁抑,宙亦深恚恨⑤,托以当调⑥,请赴京。止之不可,遂厚遣之。宙阴恨悲恸,诀别上船。日暮,至山郭数里。夜方半,宙不寐,忽闻岸上有一人,行声甚速,须臾至船。问之,乃倩娘,徒行跣足而至⑦。宙惊喜发狂,执手问其从来? 泣曰:“君厚意如此,寝梦相感,今将夺我此志,又知君深情不易,思将杀身奉报,是以亡命来奔⑧。”宙非意所望,欣跃特甚,遂匿倩娘于船,连夜遁去。倍道兼行,数月至蜀。凡五年,生两子。与镒绝信。其妻常思父母,涕泣言曰:“吾曩日不能相负,弃大义而来奔君,向今五年⑨,恩慈间阻。覆载之下⑩,胡颜独存也?”宙哀之,曰:“将归,无苦。”遂俱归衡州。既至,宙独身先至镒家,首谢其事。镒曰:“倩娘病在闺中数年,何其诡说也?”宙日:“见在舟中。”镒大惊,促使人验之,果见倩娘在船中,颜色怡畅,讯使者曰:“大人安否?”家人异之,疾走报镒。室中女闻,喜而起,饰妆更衣,笑而不语,出与相迎,翕然而合为一体,其衣裳皆重。其家以事不正,秘之。惟亲戚间有潜知之者。后四十年间,夫妻皆丧,二男并孝廉擢第(11),至丞尉。玄祐少常闻此说,而多异同,或谓其虚。大历末(12), 遇莱芜县令张仲��(13), 因备述其本末。 镒则仲��堂叔,而说极备悉,故记之。
【注释】 ①天授: 唐武则天年号。②清河: 约当今河北清河、枣强和山东清平、高唐、临清等县各一部分地方。③因官,家于衡州: 因为在衡州做官,后来就在那里安家。衡州:今湖南衡阳。④ 宾僚之选者:宾客僚属当中出色的人。⑤ 恚(hui惠)恨: 忿怒、怨恨。⑥ 当调:临到铨选的日期。调: 铨选。唐代制度,大小官员或应授官的人,要定期去长安,到吏部铨选,决定升、降或调官。⑦ 跣(xian险): 光着脚。⑧亡命: 此指抛弃家庭逃出来。⑨向今五年:到现在近五年。⑩ 覆载之下: 天覆地载,即天地间。(11)孝廉擢第: 《汉书·武帝纪》:“元光元年冬十一月初,令郡国举孝廉。”注:“孝,谓善事父母者; 廉,谓清洁有廉隅者。”唐代改用科举取士,仅在宝应二年(763年)一度恢复举孝廉的办法。但规定保举上去后,还要参加考试。本文王宙的两个儿子被以“孝廉”保举上去以后,又考试中式,故称“孝廉擢第”。(12)大历: 唐代宗李豫年号(766—779)。 (13)莱芜。 今山东莱芜。 ��: 字书不载。
【赏析】 说到魂灵,人们往往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即便是现代人士,也常常会产生出祥林嫂式的敬畏。如果摈弃宗教轮回思想的因素,它本是上古初民直感式思维的产物,在理性之光笼盖大地后,遂渗透淀积在我们心灵深处,成为“我们在现实生活中碰到问题时相对应的平衡和补偿的因素”(荣格: 《心理类型》)。魂灵意象的意义不在其社会实践性,而在其象征性,在其与意识价值的关系之中所表现的时代精神。魂灵意象的这一特征使其在文学作品中得以广泛采用,其中尤以人魂相恋类作品为最多,大概由于现世社会的束缚、禁锢太多、太残酷了,人们希冀借助魂灵意象在理想社会得以宽松和自由。《离魂记》正体现了这种意向,倩娘魂灵的意义,即在其传达出的坚定的自主意识。
倩娘生长在一个特定环境之中: 父亲性简静,寡知友;同辈只有聪悟秀美的王宙相伴,父亲曾许配之。由两小无猜、耳鬓厮磨,到后各长成、私感于寤寐,狭小的空间和丰厚的生活培植了“这一个”(恩格斯语)爱情之花,同时造成了倩娘较为健康和纯美的人格个性,构成了两者间互为因果的关系。请注意,小说在此已经突破了一见钟情或相悦才貌的模式,开始从现实生活的体验中追寻爱情之源了,这里我们可以明显看出小说的历史发展和进步。当父亲张镒毁约将倩娘改许给别人时,王宙和倩娘恚恨悲怨不已,王宙表现为诀别逃避,透露出寄人篱下虽“阴恨”而无奈的缕缕心酸,倩娘则不堪郁抑,“徒行跣足”,毅然出走。既然两情相爱,“寝梦有感”,既然父夺此志,强迫就范,那么就应该而且可以“亡命来奔”,人与魂的分离在此充分体现了自主意识的价值。尊重自我权利,争取自我实现,鲜明的自主意识给倩娘的魂灵形象涂抹了一层绚丽的光彩。
但是,封建等级观念要求人们把一切行为和意志规范在等级的框架之中,这就是所谓“大义”。倩娘违背父命而“私奔”,显然是“弃大义”的表现,个人追求幸福的自主意识与社会的伦理规范在此尖锐冲突了。如果说倩娘早先的出奔是秉持积极而强烈的自主独立意识,那么随着这种意识的自我实现,随着这种激情在较长时间内的耗损,倩娘面临着新的矛盾:长期“绝信”的现状与愈来愈深厚的“思父母”的情感的矛盾,“不能相负”的爱的责任义务与“弃大义”的负罪心理 (实即社会理性观念的压迫感和罪恶感)的矛盾。前一种矛盾通过归家省亲很快得以解决,后一种矛盾与当时现实社会是无法妥协的,小说便以实化虚,借助于躯体与魂灵的分解与化合,使赋有严肃社会意义的矛盾化为一个奇异美好的神话。既认识尊重个人自主意识的自然和必要,又规范以社会的一般道德观念,情礼相兼,这就是倩娘魂灵既出奔又“翕然而合为一体”所表露出的内在意识价值。
当时人们对爱情有所体察,但还不能给予理性的认识和把握,这篇小说采用“私感”、“离魂”、“合体”的架构,与前之《幽明录·阿庞》、后之《灵怪录·郑生》、《独异记·韦隐》等十分相近,正说明了这一点。所以,作者也仅仅是在客观地、真实地传奇记异,这在小说的末尾讲得很清楚。直到元代杰出的戏曲家郑德辉以此为蓝本创作的杂剧《倩女离魂》,才推陈出新,借块垒抒孤愤,以魂灵唱柔肠,赋予了这个故事以更加丰厚的时代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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