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所叙《列女传》,凡八篇, 事具《汉书》向列传①。而《隋书》②及《崇文总目》③皆称向《列女传》十五篇, 曹大家④注。以《颂义》⑤考之,盖大家所注, 离其七篇为十四, 与《颂
《小公务员之死》小说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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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11
刘向所叙《列女传》,凡八篇, 事具《汉书》向列传①。而《隋书》②及《崇文总目》③皆称向《列女传》十五篇, 曹大家④注。以《颂义》⑤考之,盖大家所注, 离其七篇为十四, 与《颂
刘向所叙《列女传》,凡八篇, 事具《汉书》向列传①。而《隋书》②及《崇文总目》③皆称向《列女传》十五篇, 曹大家④注。以《颂义》⑤考之,盖大家所注, 离其七篇为十四, 与《颂义》凡十五篇, 而益以陈婴母⑥及东汉以来凡十六事, 非向书本然也。盖向旧书之亡久矣。嘉祐⑦中,集贤校理苏颂⑧始以《颂义》为篇次, 复定其书为八篇, 与十五篇者,并藏之于馆阁。而《隋书》以《颂义》为刘歆⑨作, 与向列传不合。今验《颂义》之文,盖向之自叙。又《艺文志》⑩有向《列女传颂图》, 明非歆作也。自唐之乱, 古书之在者少矣,而《唐志》录《列女传》凡十六家,至大家注十五篇者,亦无录,然其书今在。则古书之或有录而亡,或无录而在者, 亦众矣, 非可惜哉!今校雠(11)其八篇,及其十五篇者已定,可缮写。
初,汉承秦之敝, 风俗已大坏矣, 而成帝后宫, 赵卫之属(12)尤自放,向以谓王政必自内始, 故列古女善恶所以致兴亡者, 以戒天子。此向述作之大意也。其言太任之娠文王(13)也, 目不视恶色, 耳不听淫声, 口不出敖言。又以谓古之人胎教者皆如此。夫能正其视听言动者,此大人之事, 而有道者之所畏也。顾令天下之女子能之,何其盛也!以臣所闻,盖为师傅、保姆(14)之助, 《诗》《书》图史之戒,珩璜琚瑀(15)之节, 威仪动作之度,其教之者虽有此具, 然古之君子,未尝不以身化(16)也。故《家人》(17)之义,归于反身; 《二南》(18)之业,本于文王,夫岂自外至哉!世皆知文王之所以兴,能得内助,而不知所以然者,盖本于文王之躬化。故内则后妃有《关雎》(19)之行, 外则群臣有《二南》之美, 与之相成。其推而及远, 则商辛(20)之昏俗,江汉之小国,兔罝(21)之野人, 莫不好善而不自知。此所谓身修故国家天下治也。后世自学问之士, 多徇(22)于外物, 而不安其守, 其家室既不见可法,故竞子邪侈, 岂独无相成之道哉?士之苟于自恕,顾利冒耻而不知反己者, 往往以家自累故也。故曰: “身不行道, 不行于妻子。”(23)信哉!如此人者, 非素处显也,然去《二南》之风,亦已远矣。况于南乡天下之主哉(24)?向之所述, 劝戒之意,可谓笃矣。
然向号博极群书,而此传称《诗》, 《芣苢》、《柏舟》、《大车》(25)之类,与今序诗者(26)之说,尤乖异,盖不可考。至于《式微》(27)之一篇,又以谓二人之作, 岂其所取者博,故不能无失欤?其言象计谋杀舜,及舜所以自脱者,颇合于《孟子》(28)。然此传或有之,而《孟子》所不道者,盖亦不足道也。凡后世诸儒之言经传者,固多如此,览者采其有补,而择其是非可也。故为之序论以发其端云。
(“四部丛刊”本《元丰类稿》)
注释 ①《汉书》向列传——指《汉书·刘向列传》。②《隋书》——唐令狐德棻、长孙无忌监修。共八十五卷:纪传五十五卷,志三十卷。③《崇文总目》——书目名。北宋王尧臣等撰。全书六十六卷,著录藏书三万六百六十九卷,原本失传。④曹大家——即班昭,她曾出入宫廷,担任皇后妃嫔的教师,号曰“曹大家”。⑤《颂义》——王深父《列女传序》云说:“《古列女传》八篇,刘向所序也,向为汉成帝光禄大夫,当赵后姊妹嬖宠时,奏此书以讽宫中,故有母仪、贤明、仁智、贞顺、节义、辩通、孽嬖等篇,而各颂其义。” ⑥陈婴母——陈婴于秦二世时任东阳令。陈胜起兵,陈婴响应,因年少善战,立为长帅。后来又欲立之为王。其母曰:“暴得大名不祥,不如以兵有所属。事成犹得封侯,败则易为亡,可无为人所指名也。”婴遂以其兵属项梁,后归汉,封堂邑侯。⑦嘉祐——宋仁宗年号(1056—1063)。⑧集贤校理苏颂——集贤馆校理,掌校理宫廷藏书。苏颂,字子容,泉州(今属福建)人。宋代天文学家、药学家。至和年间,迁集贤馆任校理。⑨刘歆——刘向之子,古文经学派的开创者,也是一位目录学家和天文学家,撰有《七略》。⑩《艺文志》——此指《汉书·艺文志》。艺文志是中国纪传体史书、政书和方志等记载图书目录部分的专名。⑾校雠——核对书籍,纠正错误。一人独校为校,二人对校为雠。⑿赵卫之属——指汉成帝后宫赵飞燕、赵合德姐妹和卫皇后。她们都出身微贱,靠美色得宠获封。她们的亲属也因之被封官赐爵,不可一世。⒀太任之娠文王——文王的母亲太任怀周文王时。(14)师傅、保姆——《诗·葛覃》毛传曰:“师,女师也。古者女师教以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诗·内则》曰:“择于诸母,必求其宽裕慈惠,温良恭敬,慎而寡言者,使为子师。其次为慈母,其次为保母。”郑玄注曰:“子师教示以善道者,保母安其居处者。” ⒂珩璜琚瑀——珩(heng),古代佩玉上面的横玉,形状像罄。璜(huang),半璧形的玉。琚(ju),佩带的一种玉。瑀(yu),像玉的石头。⒃身化——修身,亦即“反身”、“躬化”。⒄《家人》——《易·家人》:“象曰:风自火出,家人。”孔颖达疏: “火出之初, 因风方炽;火既炽盛,还复生风。内外相成, 有似家人之义。”《易·家人·象传》曰: “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 ⒅《二南》——《诗经》的《周南》、《召南》。前者为周公所辖地区的民歌,后者是召公所辖地区的民歌。古人以为这些民歌绝大部分是写文王的德化和后妃之德的。⒆《关雎》——《诗经》首篇。《诗序》曰:“《关雎》,后妃之德也。《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爱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善之心焉,是《关雎》之义也。” ⒇商辛——商与辛均为古地名。(21)兔罝(ju)——捕兔的网。(22)徇(xun)——通“殉”,以身从物。(23)“身不行道”句——见《孟子·尽心下》。赵岐《孟子章句》注曰:“身不自履行道德,而使人行道德,虽妻子不肯行之,言无所则效。”(24)“况于”句——《易·说卦传》曰:“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25)《芣苢》、《柏舟》、《大车》——均为《诗经》篇名。《列女传·贞顺传》认为《芣苢》是蔡人妻作。蔡人妻“既嫁于蔡,而夫有恶疾,其母将改嫁之”,而“终不听其母,乃作《芣苢》之诗”。《列女传·贞顺传》: “卫宣夫人者,齐侯之女也,嫁于卫,至城门,君死,保母曰:‘可以还矣。’女不听,遂入持三年之丧毕,弟立,请曰:‘卫小国也,不容二庖,请愿同庖。’终不听。卫君使人于齐兄弟。齐兄弟皆欲与君,使人告女。女终不听,乃作诗曰:‘我心匪石,不可卷也。”这就是《柏舟》。《列女传·贞顺传》曰: “息君夫人者,息君之夫人也。楚伐息,破之,虏其君使守门,将妻其夫人,而纳之于宫。楚王出游,夫人遂出见息君,谓之曰:‘人生要一死而已,何至自苦?妾无须臾而忘君也,终不以身更贰蘸。生离于地上,岂如死归于地下哉?’乃作诗曰: ‘穀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遂自杀。”这就是《大车》。(26)今序诗者——指《毛诗序》。该序认为, 《芣》“后妃之美也”,《柏舟》“言仁者不遇也”, 《大车》“刺周大夫也”, 与《列女传》迥异(27)《式微》——亦《诗经》篇名,对其阐释同样各执一词。(28)“其言象计谋杀舜”二句——《列女传·母仪传》载: “瞽叟与象谋杀舜,使治廪,舜归告(娥皇、女英) 二女曰:‘父母使我治廪,我其往。’二女曰:‘往哉!’舜既治廪, 乃捐阶,瞽叟焚廪,舜往飞出。象复与父母谋使舜浚井,舜乃告二女,二女曰: ‘俞往哉!’舜往浚井,格其出入,从掩舜潜出。时既不能杀舜,瞽叟又速舜饮酒,舜告二女,二女乃与舜药于浴汪,遂往,舜终日饮酒不醉。”按:舜治廪浚井事,见《孟子·万章上》;饮酒浴汪事,《孟子》无载。
赏析 《汉书·刘向列传》说《列女传》有八卷, 《隋书》和《崇文总目》则说有十五卷,是由班昭注释的。这两种说法究竟哪个正确?曾巩根据《颂义》来考证,认为言十五卷者,是把每类(共七类)传分为上下两部再加上其后的颂一共十五卷。其中的陈婴母及东汉以来共十六事均为后人所增,不是刘向《列女传》本来就有的。澄清了这个问题之后,又开始考证《颂义》的作者。根据《颂义》原文和《艺文志·列女传颂图》,可知其不是刘歆所著而可能是刘向的自叙。经过这一番持之有据的考证之后,曾巩终于理清了纠缠于《列女传》的各种说法,还其一个本来面目。与此同时,他又不禁感慨丛生: “自唐之乱,古书之在者少矣。”他举例说《唐志》录《列女传》有十六家,现在却亡佚了,而曹大家注的十五卷虽存书却无录。目录在却书不在或书在却没有目录的情况是很普遍的。
接着,文章针对刘向著《列女传》的目的,阐释发挥, 从中融入了自己的见解。刘向提出“王政必自内始”,赞扬周文王之母的“胎教”之举。认为天下女子如“能正其视听言动”,不仅会使有才艺有道德的人敬畏,而且会使天下兴盛。曾巩认为,“师傅,保姆”、“《诗》、《书》图史”和“珩璜琚瑀之节”、“威仪动作之度”,这些育人之具都是外在因素,而重要的是内因——“身化”。《易·家人》的含义就是“反身”。正是由于周文王能够“躬化”,外才有“《二南》之美”,内才有后妃之德。后妃群臣内外辅助,才使得周王朝兴盛富强。把“身化”“推而及远”,这样,即使风衰俗乱如商、辛地区,狭小偏远如江汉地带的人,也会和蛮昧如捕兔的猎人一样在不知不觉中以行善为乐事。这样,通过“修身——齐家”,而后“治国——平天下”的宏图伟业才能够最终实现。曾巩又把古之君子与今之学问之士相比,指出后世之士孜孜于身外之物的追求,不能够躬身自省,未能为其家室做出好的榜样。于是,家人也竞相邪僻奢侈,士与家相辅相成之道遗失殆尽。而这又反过来作用于士,使士变得更加宽以律己,追名逐利而不觉羞耻。以这种恶性循环,从反面证明了躬化的必要和重要。另外,文中言古者君之躬化,言今之士者的邪行,也是为了讽谏时君,提醒人主。可见,刘向所言的内和曾巩所言的内是不同的。
文章结尾,对考定后的《列女传》的某些篇章提出疑问,再一次表现了一个广泛披阅古籍、细心校勘古书的学者一丝不苟的治学态度和严谨踏实的治学精神。而对这些疑问进行的合乎情理的解说,则更表现了他不滞于事、参透活学古籍而为世用的儒者风范。而这,和他作为一个关心国家和民生的正直官吏的强烈责任感是血脉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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