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公民科歌》原文、注释和赏析

何键将军捏刀管教育，②

说道学校里边应该添什么。

首先叫作 “公民科”，不知这科教的是什么。

但愿诸公勿性急，让我来编教科书，

做个公民实在弗容易，大家切莫耶耶乎③。

第一着，要能受，蛮如猪猡力如牛，

杀了能吃活就做，瘟死还好熬熬油。

第二着，先要磕头，

先拜何大人，后拜孔阿丘，拜得不好就砍头④。

砍头之际莫讨命，要命便是反革命，

大人有刀你有头，这点天职应该尽。

第三着，莫讲爱，

自由结婚放洋屁，最好是做第十第廿姨太太，

如果爹娘要钱化，几百几千可以卖，

正了风化又赚钱，这样好事还有吗?

第四着，要听话，大人怎说你怎做。

公民义务多得很，只有大人自己心里懂，

但愿诸公切勿死守我的教科书，免得大人一不高兴就说阿拉是反动。

【注释】

①本篇最早发表于1931年12月11日 《十字街头》半月刊第一期，署名阿二。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国民党召开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湖南军阀何键在会上提出在初小和初中设立公民科，以抵制 “唯物史观普罗文学”，在公民科教材中，实施所谓“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等积极训练”。实质上是进一步实施封建奴化教育。

②何键：字芸樵，国民党地方军阀，当时为湖南省政府主席。1927年四一二政变后，曾在湖南残酷杀害共产党人士和革命人民。

③耶耶乎： 上海方言，马马虎虎的意思。

④孔阿丘： 即孔丘。

⑤阿拉： 宁波方言，即我。

【析】 在国民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国民党湖南省政府主席、军 阀何键提出“中小学课程增设公民科的”的提案。其中说：“吾国自革新后，物质虽竟趋文明，人心实日即浇薄，既有唯物史观普罗文学的诱惑青年，复有……共产党徒实行贼害工农，毒焰所痛，非极至去人伦，绝道德于不止。欲挽狂澜，端赖教育。”“中小学课程应增设公民科，以保持民族固有道德，而拯已溺之人心。”编定教科书时，要“尽量采纳中国固有道德，如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等积极训练。”可以看出。杀人不眨眼的大军阀何键之所以突然关心起教育来，目的是借“公民科”课程来传播封建主义道德观，用以抵制马克思主义和革命思想的传播，把学生培养成“顺民和奴才”，以巩固他们的反动统治。这首杂感式的讽刺诗正是针对何键的提案而作的辛辣尖刻的嘲弄。

诗中作者以代拟教科书的形式，把“公民科”的要点归纳为“四着”，即点出了何键提案的反动实质，切中要害。第一着，指出了 “公民科”的目的，是要把人民“教育”“成蛮如猪猡力如牛”，以便吸人血、吃人肉的统治者任意驱使、宰割。第二着讲“公民科的内容，是屈服统治者的暴力和维护封建文化糟粕，“捏刀管教育”，“先拜何大人”，是暴力威慑，而后 “拜孔阿丘”，则是用封建道德来泯灭人民的反抗意识，培养奴化思想，第三着揭露“提案”之虚伪。国民党的要员们，口唱什么“忠孝仁爱信义和平”，“正风化”，实则是十房二十房姨太太，男盗女娼，荒淫无耻。第四着，揭露出开设“公民科”的险恶用心，是培养“听话的”顺民，以维护其反动统治。

这首杂文式的新诗，具有几个方面的特点。一是明显的民歌风味，诗句通俗易懂，便于记忆传唱。二是采用了归谬的手法，把何键的提案归纳为四着，而把每一着的反动性和荒谬性加以适当的引伸发展，使其情伪毕现。如“第一着要能受，蛮如猪猡力如牛，杀了能吃活能做，瘟死还好熬熬油”，就把何键提案的荒唐性残酷性，表现得十分明显。三是采作正话反说的方式，来加强作品的嘲讽意味。鲁迅本来对何键的提案深恶痛绝，却又煞有介事地代他来拟“教科书”的内容，把自己厌恶之情，嘲弄之意寄寓在一本正经的叙说之中，最后以“但愿诸公切勿死守我的教科书，免得大人一不高兴就说你是反动”点出自己的本意所在，使诗作中的讽刺特色更为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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