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无题·大野多钩棘》原文、注释和赏析

大野多钩棘②，

长天列战云③。

几家春袅袅④，

万籁静愔愔⑤。

下土惟秦醉⑥，

中流辍越吟⑦。

风波一浩荡，

花树已萧森。

 

【注释】

①据鲁迅日记1931年3月5日载，这首诗是写给日本友人松藻的。松藻女士是内山完造的弟弟内山嘉吉的夫人。

②大野： 大地。指中国。钩棘： 刺人的草。

③长天： 广阔的天空。战云： 指战争。

④袅袅： 微弱的样子。

⑤籁： 能发声的孔窍。愔愔： 寂静的样子。

⑥“下土”句，张衡《西京赋》：“昔者大帝说(悦)秦穆公而觐之，飨以钧天广乐，帝有醉焉。乃为金策，锡用此土，而剪诸鹑首。”意谓上帝因为醉了才把关中土地赐给秦国。

⑦“中流”句，中流：河流的中间。鲁迅《自嘲》有“漏船载酒泛中流”句。越吟：越人的歌吟，此处为自指。鲁迅有越客、越丁、越侨等笔名。

【析】 “无题”并非真的不能为诗选定题目，恐与当时的社会环境有关系，这可以从诗的内容的暴露性质看出来。

诗的第一联，写得颇为沉郁，气概颇大。作者以十分沉重的感情写出：“大野多钩棘，长天列战云。”钩棘是有刺的草。茫茫大地上，生满荆棘荒草，而浩浩长空却又战云密布 。这正是30年代中国社会状况的十分生动的概括，30年代的中国人民可谓灾难深重，接连几年天灾不断，水旱之灾连连在中国出现，人民离乡背井，卖儿卖女，饿殍盈野，而统治者却忙着对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红军进行军事围剿，对左翼进步文化运动进行文化围剿。这就是中国当时社会的特点。紧接着，诗人沉痛地发问“几家春袅袅”?时光尽管已是春天，但又有几家人能感受到这春天的微弱的 气息呢? “万籁静愔愔”中国的大地只有一片死样的沉寂，没有鸟语花香，没有人声欢笑。第三联探寻造成这种现状的原因。造成这种现状的根源是什么呢?“下土唯秦醉”，此处用典，曲折地指出，这是由上帝酒后失察而把中国土地策封给那残暴的 “秦君”啊! “中流辍越吟” 句，有人引“庄舄越吟”或“越人歌”的典故来解说，均难讲通的。实际上，“越吟” 为鲁迅自指，他还有 “越客”、“越丁”、“越侨”等笔名，这里是对自己以及左翼文学阵营处境的写实。鲁迅曾以“漏船载酒泛中流”来喻处境的险恶，以“吟罢低眉无写处”来揭露国民党当局禁锢得比罐头还要严密的现实。正是这样，中流才再也没有歌声了，才“万籁静愔愔”! 末联“风波一浩荡，花树已萧森”，风波，喻指政治的险恶，花树萧森，春光被摧残，希望被扼杀，这里指革命文艺的被围剿，也是以沉重的语言指斥反动当局对左翼作家的残酷的屠杀。我们知道，这年的1月17日，鲁迅的学生、左联作家柔石等人被捕，2月7日即被秘密杀害。鲁迅曾写过《柔石小传》、《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和前驱的血》、《黑暗中国的文艺界的现状》等文章对烈士加以纪念，对统治阶级的残酷罪行加以谴责。“花树已萧森”，正是隐晦地透露出柔石等烈士被残杀、左翼革命文学阵营受到残酷迫害的事实。

这首诗的整个情调是沉重的。和鲁迅其它的诗作比，这首诗的内容表达较为隐晦、曲折，用典较僻，恐与当时的险恶的政治环境有关。我们知道。柔石被捕后，因身上有一张鲁迅签字盖印的出版合同，而受到当局的迫害，不得不于1月20日离家规避，至2月28日午后一家3人才回到寓所。本诗的作法，周振甫在《鲁迅诗歌注》中说： “这诗全篇对偶，一般的律诗只有中间两联是对偶，首尾两联不对，这首诗首尾两联也对，对得极为工整。‘风波一浩荡，花树已萧森’，称为流水对，对偶的两句意思连贯而下，使人不觉得它是对偶，更为难得。用了神话和历史典故，意思含蓄而深刻，显示出高度思想和技巧的结合。” 这分析有助于深化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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