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杨柳》原文及赏析

　　玉关信使断①,借问不相谙。

　　春光太无意,窥窗来见参②。

　　分与光音绝③,忽值日东南。

　　柳枝皆嬲燕④,桑叶复催蚕。

　　物色顿如此,孀居自不堪。

　　这是抒写少妇空闺独处情思的诗篇。全诗用女子口吻,将外界明媚的物色与心中柔媚的情思结合起来,较细腻地刻画了少妇 “情灵摇荡”的心态,大胆抒写了她在爱情生活中的痛苦与追求。

　　头两句叙事,是少妇对往事的自述,交待了空闺独处的原因。平淡、简净的用语,是因为经过内心无数次的咀嚼已滤去了辛酸苦涩之味的缘故; 而含意的丰赡,可见其深长的情思。

　　对于封建时代被束缚在家庭深院的女子说来,夫妻离别,独守空闺,本自难堪。而诗中的主人公,丈夫所往竟是 “玉关”! 地既遥远,事复危殆,从军作战,不免有伤亡的危险,叫她如何不加倍揪心! 唯一能给少妇以安慰的只能是丈夫的信息。然而信使已 “断”,音讯杳然; 三个字不但写出离别已久,又暗示着前方有某种变故发生。她的忐忑不安可知! 没有一个人能消释她心头的重负,边关来人均不谙知丈夫的情况。她,几乎绝望了! 青春岁月何以为继?生命的途程如何终结?无疑一古脑涌上她孤独的心头,愁怨之情,何以自已?

　　正是在这样的情感重负之下,诗从第三句起展开了对少妇思夫心态的具体刻画。少妇在绝望中似已失去生的乐趣,她自分已隔绝于大自然一切显示着青春与生命的事物之外,将自己幽闭在深闺之中,真所谓形同槁木,心如死灰。然而,此刻又是什么推开了她心灵的窗户,激起她情感的躁动呢?是融融的春光——它太不懂事了,竟来窥探孀妇的窗牖; 是和暖的春阳——它竟把唤醒生命的光和热突然投入绝无生意的深闺之中; 还有那袅娜的春柳,呢喃相戏的春燕,催人劳作的蚕桑……它们竟然都尽情地把生的欢乐向着孀居之人炫耀! 终于,那 “分与光音绝”的心灵的堤防被冲垮了,少妇从内心深处发出了 “物色顿如此,孀居自不堪”的痛苦呼喊。这一声痛苦的呼喊,有对丈夫的思念,有孤身独处的哀怨,有对夫妻美满爱情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实乃一个正常人美好情性的袒露! 八句诗中接连使用 “太无意” 、“忽值”、“顿如此”等词语,着力强调春色对少妇情感“顿然”的刺激,实际揭示的正好是一种对情爱的渴求深潜久积的必然结果,因为春光的撩拨只不过是触发情感的诱因,从情感本身说来,抑之愈深,积之愈厚,则爆发愈加突然和猛烈。后世诗文中多有相似的描写,如王昌龄的“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汤显祖的“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之类,都同样是深刻揭示人物心理状态之笔。从表现手法说,这里运用的是一种寄情于物的笔法: 将主客体有机结合,通过客观物色的渲染,突出主体的感受,既在物“理”与人“情”的对比中,肯定了人的情欲的合理性,是事物自然本性的合乎规律的表现; 又在情景的融汇中,创造了人情美的动人境界。

　　我们还可以把眼界扩大一点来思考。齐梁文学原是以写男女之情的大胆细腻著称的,其中优秀之作本来包含着与名教相对立的意义。封建礼教用从一而终、恪守节操的说教禁锢妇女灵魂,本篇却通过对女子由“分与光音绝”到大胆喊出“孀居自不堪”的矛盾心态的描写,鲜明揭示出春闺中人 “怨” 之所在,显然已突破一般思夫怨别之意,更昭示着叛逆名教束缚和人性觉醒的时代的光彩。可以说,这又是本篇客观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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