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张舜民《卖花声 题岳阳楼》原文及赏析

　　木叶下君山，空水漫漫。十分斟酒敛芳颜。不是渭城西去客，休唱《阳关》。

　　醉袖抚危栏，天淡云闲。何人此路得生还?回首夕阳红尽处，应是长安。

　　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冬十月，张舜民因写诗讥讪边事，谪监郴州(今湖南郴县)酒税。去郴州的途中经过岳阳，写下了这首著名的《卖花声》。岳阳是古代通往西南的咽喉要道，“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范仲淹《岳阳楼记》)，唐宋之际贬官南窜的官吏大多路过此地。自宋初滕子京重修岳阳楼后，这里便成了迁客骚人登临题咏的胜地，留下了许多著名的诗篇。张舜民的这首词，就是其中的一首。

　　“木叶下君山，空水漫漫。”首句总写洞庭叶落，烟波浩渺，天水空濛的秋景，又巧妙地化用了屈原《九歌·湘夫人》中的名句：“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这树木凋零，霜天寥廓的秋景，正与作者被贬失意的心情相吻合，也为全词的抒情定下了一个悲怆的基调。

　　正当词人触景生情之际，歌伎献酒，而后敛容弹歌，准备为客人献上一支《阳关三叠》。这歌声激起了作者无限的惆怅。“不是渭城西去客，休唱《阳关》。”看上去好象是作者在化用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诗意，其实还别有深意。作者故乡在长安西北邠州(今陕西彬县)，他的亲朋故旧都在西北，自己又刚刚从灵州(今宁夏灵武西南)前线被贬下来，此番不是西去，而是南迁。何况现在的只身南窜也不能与当年元二使西同日而语，因此，这支《阳关》曲只会撩起作者千般思绪，万种愁肠，实在是猝不忍听。唯有以酒浇愁，才能排遣心中的愁绪。

　　过片承“十分斟酒”而来。酒醉之后，重新把目光伸向楼外。醉眼中，作者所看到只是“天淡云闲”，一“淡”一“闲”，正写出此时此地词人心灰意冷的心情。醉酒之后的词人似乎把一切都看得十分淡泊。这一句写景，既是强烈抒情中的一个静场，也是下面更强烈的抒情的一个前奏。这漫漫的南国天空和天空下的漫漫长路，使作者想起了古往今来多少前辈流徙此地，贬死他方。“何人此路得生还”，当年会于岳阳楼的迁客骚人，有谁又从这条路上活着回去了呢?如今作者又踏上了这条漫长的路，心中更是无限的惶恐与惆怅。如果按这样的意脉写下去，全词的意境就不免过于悲凉。结尾二句，词人宕开一笔，转以对家国的眷恋收煞。“回首夕阳红尽处，应是长安。”作者化用白居易《岳阳楼》“春岸绿时连梦泽，夕波红处近长安”的诗句，即景写情，表达对故乡的眷恋、对朝廷的期待以及遭贬之后的愤懑。这两句巧妙地化用前人诗句而又一语双关、含蓄蕴藉，遂成为传诵一时的名句。

　　这首词即景抒情而又意蕴纡曲，悲怆之中含有旷达，沉郁之中又有峻拔之气，愤懑之余仍不出儒家诗教藩篱，正所谓“婉而不伤也”(周辉《清波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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