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被母亲接回家是要被赎回？-经典文学作品

　　读《红楼梦》小札二则

　　红学研究

　　糖蒸酥酪●旧帕子(其一)

　　《红楼梦》第十九回里，袭人被母亲接回家去吃年茶，宝玉偷偷带着小厮茗烟去她家。宝玉的驾临花家，用一个词来形容花家再恰当不过，即蓬荜生辉。

　　袭人从屋里忙跑出来问宝玉，你怎么来了，又怪他们胆子大。茗烟说是二爷骂着打着要他引来的。茗烟为推脱责任，当然说的夸张了些。宝玉进了屋，和袭人谈话间说，你就家去才好呢，我还替你留着好东西呢。袭人听了悄笑说，悄悄的，叫他们听着什么意思。遂后又伸手摘下宝玉脖子上挂着的灵通玉，给姐妹们看，嘴里说道，你们见识见识，时常说起来都当稀罕，恨不能一见，今儿可尽力瞧了。再瞧什么稀罕物儿，也不过是这么个东西。言语间既有对稀罕物——灵通玉的不屑，又有在姐妹面前显摆的姿态。

　　无怪乎袭人显摆，自己刚回家才半天，人家宝二爷打着骂着小厮偷偷来家看望她，又说，有好东西给她，袭人听了心里能不受用吗?

　　袭人被母亲接回家，名义上是吃年茶，实际上是商议着要赎回袭人。袭人哭着数落母兄，不肯让他们赎她，还说权当她死了。

　　有摆脱奴才身份获得自由的机会，花袭人为何哭着不肯?除过她口里说的在那地方工作待遇好以外，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早晚是要成为花姨娘的。别的且不说，单凭宝玉与她做了警幻所受的云雨之事，她就十分肯定姨娘的位子是坐稳了的。她心里有自己做姨娘的肯定，只是不便于向母亲和哥哥启齿。等到有宝玉到她家的事儿后，花家的人才明白女儿的心思。曹公是这样写的“他二人(宝玉和袭人)又是那般景况，他母子二人心下更明白了，越发石头落了地，而且是意外之想，彼此放心，再无赎念了。”这意外之想正是袭人的意内之想。

　　且看看宝玉口口声声说的好东西是什么。

　　第十九回开始就写了，“才要去时，忽又有贾妃赐出糖蒸酥酪来;宝玉想上次袭人喜吃此物，便命留与袭人了。”

　　好东西原来就是糖蒸酥酪。

　　花袭人值得骄傲的，原来是宝二爷留给自己的糖蒸酥酪。

　　可笑的是，糖蒸酥酪并未吃的到她肚中，而是被宝玉的乳母吃了。这乳母似乎贪吃的很，第八回里吃了宝玉留给晴雯的豆腐皮包子，喝了枫露茶，弄得宝玉十分恼火，要撵茜雪，闹出一段事来。这次又吃了留给袭人的糖蒸酥酪。袭人怕宝玉再次生气，就忙撒谎说自己吃了糖蒸酥酪肚子疼，掩饰过去了。

　　在贾府，作为丫鬟阶层或者说是奴婢阶层，受到的最高奖赏莫过于主子给赐两碗菜(剩下的)，几件衣服(旧的)，一点钱财。袭人就经常受到这样的最高奖赏，不仅宝玉给她留好吃的菜，连王夫人，风姐，李纨等人也时常送几碗菜给她。

　　为何这些领导阶层如此对待袭人，这要从王夫人那里说起。第三十四回，袭人在王夫人面前说了些“不知好歹的话”，王夫人很欣赏她说，“你今既说了这样的话，我就把他交给你了，好歹留心，保全了他，就是保住了我。我自然不会辜负你。”这句话说的很含蓄，袭人自然明白所谓“不辜负你”是什么含义，这从后来她越发看重自己，不和宝玉在一处私混可以看出。三十五回里，立即就有王夫人送了两碗菜到怡红院，点名是给袭人的，还不让她过去磕头。紧接着，王夫人又从自己的月分银子里批出二两银子给袭人。很明显袭人在王夫人那里是得到重视了，王夫人不声张的表明自己已经承认了袭人的姨娘身份。

　　等到袭人回家探母时，她在贾府的姨娘身份那就更明白不过了。不再是上次回家时的悄无声息，而是大大的排场了一回。王夫人吩咐凤姐，风姐吩咐周瑞家的跟着，又说“再将跟着出门的媳妇传一个，你两个人，再带两个小丫头子，跟了袭人去。外头派四个有年纪跟车的。要一辆大车，你们带着坐;要一辆小车，给丫头们坐。”还要袭人穿几件颜色好的衣裳，大大的包一包袱衣裳，包袱要好的，手炉也要好的，凤姐亲自瞧过才肯让她回家。袭人穿着王夫人赐的衣裳，风姐又给了件大毛的衣裳，包袱也换了，还给她包上一件雪褂子。风姐说了，假如你妈不行了，你就吩咐人回来取铺盖，叫他们的人回避，住下时，还得另要一两间内房。可见袭人这次回家的阵势是贾府姨娘的出行阵势。从文中可以知道，袭人回家时头上是华丽的金钗珠钏，身上的衣服也光鲜艳泽，有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青缎灰鼠褂，还有大红猩猩毡，这些都是喜庆的颜色。花袭人就这样去参加了母亲的葬礼，假如亡母地下有知看到女儿这身行头时，真不知是高兴还是恼怒。也许花母是高兴的，因为凭借女儿姨娘的身份，她死后安置费用也大大的提高了。第五十五回中，赵姨娘的兄弟死了，赵姨娘使人来探春处支取银两。李纨说，袭人的妈死了，听说赏银是四十两，今儿也给四十两吧。探春不肯，按照老规矩给了二十两，惹得赵姨娘又哭又闹说自己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大年纪，连袭人都不如。

　　袭人一心想把宝玉拉拢到自己这边，又是借口自己要被赎回威胁宝玉立下三条誓，又是常常假装生气不理宝玉，可惜宝玉对她的那种感情远谈不上爱这个字。袭人也只配得到糖蒸酥酪这样的人间烟火物，更加珍贵的好东西，甚至是涉及到精神层次的东西，宝玉永远也不会给她留着，而是给了林妹妹。

　　第三十四回，宝玉挨打后，心下记挂着黛玉，打发晴雯去看林姑娘在做什么。晴雯说白眉赤眼，做什么去。宝玉伸手拿了两条旧帕子摞与晴雯，说送这个过去。晴雯不解，宝玉说你放心，她自然知道。黛玉听到说宝玉送帕子来，问这帕子是谁送他的，必是上好的，叫他留着送别人罢，我这会子不用这个。晴雯说是家常旧的。黛玉大悟，收下了，体贴出帕子的意思，不觉神魂驰荡。在这里宝玉和黛玉仅仅通过两块旧帕子就达到心灵的共振，这种心灵相通的感觉袭人是永远不可能体会到的。

　　宝玉刚见到林妹妹时就送她颦颦的表字，以后更是本着殷勤之心和爱恋之意对她。用他的话说就是“凭我心爱的，姑娘要，就拿去;我爱吃的，听见姑娘也爱吃，连忙干干净净收着等姑娘吃。”

　　与袭人收到宝玉送的东西后心花怒放相比，林妹妹却总是不领情，对于宝哥哥送的奇珍异宝基本不收。最有代表性的就是那串念珠，这原是皇帝赐与北静王的，北静王转赠宝玉，宝玉拿去送给林妹妹。她却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遂掷而取。

　　在三十四回里，黛玉却收下了宝玉的旧帕子。潇湘馆里还保留着大批宝玉的家常物，在抄检大观园时，就抄出两副宝玉常换下来的寄名符儿，一副束带上的披带，两个荷包并扇套，套内有扇子，皆是宝玉往年往日手内曾拿过的。可见她对于宝哥哥的最质朴的真情。

　　旁人也赠黛玉东西，黛玉要么不收，要么推辞不掉勉强收下。薛姨妈派人送的宫花，黛玉冷笑说，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言语中拒绝的含义明显，但这又是拒绝不了的。就像宝琴送的一盆水仙给她一样，黛玉对宝玉说，我原不要的，又恐辜负了她的心。你若要，我转送给你如何。可见平日里收到的东西基本都是“原不要的”。

　　袭人却从来没有拒绝过主子们送的东西，还以此为骄傲的资本。也无怪乎宝玉对待袭、黛二人会赠不同种类的东西了，俩人和他的心灵层次不同嘛。

　　汗巾子●荷包(其二)

　　贾政跟前的小厮玩笑间将宝玉所佩之物尽行解去。黛玉见了，以为她给的那个荷包也给了他们了，赌气回房绞了给宝玉才做了一半的香袋。急得宝玉忙把衣领解了，从里面红袄襟上将黛玉所给的那荷包解下来。黛玉见他如此珍重，心里十分懊悔。

　　宝玉与蒋玉菡相识后，互相换了汗巾子。等到袭人索要自己的汗巾子时，方想起那条松花汗巾是袭人的。宝玉就把大红汗巾给了袭人。

　　宝玉作为贾家的宝贝人物，焦点人物，手里经过的宝贝不知有多少。只说这大红汗巾子，按那蒋玉菡所说是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物，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宝玉当时兴高采烈的和他交换了汗巾子，可是不一会儿就给了袭人，并没有把蒋眼中的宝贝放在心上;再如在张道士那里得的金麒麟，宝玉当时宝贝似的揣在怀里，后来也丢在园子里。这还引起湘云的一翻若做了官把印也丢了的议论。

　　林妹妹所赠之物，他却细细珍藏着，装在衣服里面。宝玉在林妹妹误解自己后，掏出荷包说“你瞧瞧，这是什么!我那一回把你的东西给人。”令人感动。

　　汗巾子可以看作是袭人的象征，而荷包自然代表着林妹妹。宝玉随手就把汗巾子给了蒋玉菡，说明对袭人是并不在意的，所以也就有了八十回之后的袭蒋二人的美好姻缘。袭人的一番心思让宝玉的不在意而化为泡影。荷包是放在衣服里面的，与心相贴，这也就说明了林妹妹才是宝哥哥最牵挂最难以割舍最心爱之人。即使后来林妹妹死了，可是她在宝玉心中的位置永远不变的。

　　红楼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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